上梁的日子定了,就在后天。
趁着这两天晾灰浆的空当,秦风决定再进一趟山。一来给上梁的酒席添点野味,二来想试试新琢磨的陷阱改良法。
这回没带王援朝——他得在家帮着张罗上梁的事。只带了赵铁柱,还有黑豹。
清晨的山林露水重,走一会儿裤腿就湿了半截。赵铁柱扛着把老土铳,虽说秦风现在主要用56半了,但这老伙计也没扔,偶尔带着壮胆。
“风哥,咱今儿个往哪儿走?”赵铁柱问。
“往老鹰沟那边。”秦风走在前面,手里拎着根探路的棍子,“那边牲口多,前儿个看见有新鲜野猪粪。”
老鹰沟在屯子西边,得翻过两道山梁。路不好走,但秦风脚步稳,走山路如履平地。赵铁柱跟得有点喘,但硬撑着没掉队。
黑豹在前头开路,鼻子贴地,耳朵竖着。进了老林子,它就是真正的王者。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到了老鹰沟。这地方三面环山,中间是条深沟,沟底有条小溪。树木长得密,阳光都透不进来多少,阴森森的。
秦风在一处山崖下停住脚步。崖壁上有个浅洞,洞口不大,但周围有明显蹭过的痕迹,石头都磨亮了。
“这儿有货。”秦风蹲下身,仔细看洞口的脚印。
脚印不大,但很深,前掌宽,后掌窄,爪印清晰。旁边的石头上还粘着几撮毛,棕黑色,油亮亮的。
“这是啥玩意儿?”赵铁柱凑过来看,“不像獾子,也不像狐狸。”
秦风捏起一撮毛,在手指间捻了捻,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毛质硬,有股特殊的腥臊味。
“狼獾。”他抬起头,眼睛亮了。
“狼獾?”赵铁柱一脸懵,“啥是狼獾?”
“貂熊,山里人叫土豹子。”秦风解释,“这东西稀罕,比獾子大,比狼小,长得像熊又像貂。皮子最值钱,一张顶十张好狐狸皮。”
赵铁柱瞪大眼睛:“这么金贵?”
“嗯,”秦风点头,“这东西奸,难逮。一般的套子、夹子,它都能挣开。力气还大,急了敢跟狼干架。”
他仔细看洞口周围。除了脚印,还有粪便,一小堆一小堆的,里头有没消化的骨头渣子。
“在这儿活动有段日子了。”秦风站起身,环顾四周,“得想个特别的法子。”
他从背篓里掏出工具——这回不是网,是个特制的铁夹子。夹子不大,但簧劲足,齿口锋利。秦风用细铁丝把夹子固定在洞口内侧,离洞口半尺远的地方。
“这能行吗?”赵铁柱怀疑,“那玩意儿看见夹子能往里钻?”
“所以得伪装。”秦风说着,从背篓里掏出一块新鲜野兔肉,用细绳拴着,吊在夹子上方。又在洞口撒了些兔血,腥味散开来。
“狼獾贪吃,闻见血腥味就忍不住。”秦风布置完,退后几步,“洞口小,它往里钻的时候,注意力都在肉上,看不见底下的夹子。等它咬肉,一脚踩进夹子里,想退都退不出来。”
赵铁柱看得直咂舌:“风哥,你这心眼儿咋长的?跟它肚子里蛔虫似的。”
秦风笑笑:“打猎跟打仗一样,得琢磨对手的心思。”
布置完这个,两人继续巡山。又检查了几处旧陷阱,逮着一只野兔,两只松鼠。秦风都收了——野兔晚上添个菜,松鼠皮能攒着换东西。
日头爬到头顶时,两人找了个平坦地方歇脚。秦风从怀里掏出两个苞米面饼子,一人一个。就着山泉水,吃得简单但顶饿。
“风哥,你说这狼獾,真能逮着吗?”赵铁柱边吃边问。
“看运气。”秦风咬了口饼子,“那东西贼,有时候夹住了都能咬断腿跑。不过咱们这夹子做了手脚,齿口往里扣,它越挣扣得越深。”
正说着,黑豹忽然站起来,耳朵竖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秦风立即放下饼子,手按在腰间柴刀上:“有情况。”
黑豹朝老鹰沟方向看。秦风示意赵铁柱别动,自己悄悄摸过去。
隔着几十步远,就听见那边传来动静——不是挣扎声,是一种愤怒的低吼,又像嚎叫,声音闷在洞里,但能听出中气很足。
“逮着了!”秦风精神一振。
两人摸回山崖下。离洞口还有十几步,就看见洞口有东西在扑腾。一只棕黑色的动物,个头像半大狗,但身子粗壮,腿短,尾巴蓬松。正是狼獾。
它的前腿被夹子死死咬住,铁齿已经扣进肉里,血染红了周围的石头。但它凶性不减,看见人来,龇着牙发出威胁的低吼,眼睛瞪得血红。
“我的娘,这么大!”赵铁柱倒吸一口凉气。
这头狼獾确实不小,从头到尾得有四尺长,估摸着三四十斤。毛色棕黑,背上有条浅色的纵纹,从头顶一直延伸到尾巴根。皮毛厚实,油亮亮的,一看就是好货。
秦风没急着上前。狼獾这东西,临死反扑最危险。他示意赵铁柱退后,自己从背篓里掏出根套索——绳子一头系着活扣,另一头拴在根结实木棍上。
“柱子,你吸引它注意。”秦风低声说。
赵铁柱捡起块石头,朝狼獾旁边扔过去。石头落地“啪嗒”一声,狼獾果然转头去看。
就在这一瞬间,秦风手里的套索甩出去,准准地套在狼獾脖子上。他猛一拉绳子,活扣收紧,狼獾被勒得直蹬腿。
秦风不松手,把绳子在木棍上绕了几圈,死死拽住。狼獾挣扎,但脖子被勒,前腿被夹,有力使不出。
“上!”秦风喊。
赵铁柱这才敢上前,举起土铳,用枪托照准狼獾后脑狠狠一击。“砰”的一声闷响,狼獾身子一僵,不动了。
秦风没松手,又等了一会儿,确认狼獾确实没气了,才慢慢松开绳子。
两人凑上前看。这头狼獾死得透透的,眼睛还瞪着,但已经没了神。被夹住的前腿血肉模糊,骨头都露出来了。
“可惜了,”秦风摇头,“夹子劲儿太大,皮子破了一块。”
他蹲下身检查。狼獾的皮毛确实厚实,摸上去手感极好,又厚又软,毛针长,绒毛密。除了前腿那块破了,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这皮子……”赵铁柱伸手想摸,又缩回来,“真能值那么多钱?”
“值。”秦风肯定地说,“这玩意儿稀罕,皮子保暖又好,做帽子、做领子,都是上等货。关键是难弄,物以稀为贵。”
他开始处理。先放血,然后小心翼翼地剥皮。狼獾皮比獾子皮难剥——皮肉粘连得紧,得用刀尖一点点挑开。秦风手法稳,刀尖在皮肉之间游走,不伤皮,不粘肉。
赵铁柱在旁边看着,大气不敢出。他见过秦风剥皮无数次,但这次格外仔细,就像在绣花。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一整张狼獾皮完整地剥下来了。秦风把皮子摊开,铺在干净的苦布上。棕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背上的浅色纵纹格外清晰。
“这张皮子,”秦风抚摸着皮毛,“拿到县里,少说能换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赵铁柱猜。
“三百。”秦风说。
“我的娘!”赵铁柱一屁股坐在地上,“三百块?能盖半间房了!”
“差不多。”秦风把皮子仔细卷起来,用苦布包好,“所以我说,打猎不能光盯着野猪狍子这些大路货。这些稀罕玩意儿,才是真值钱。”
他把狼獾肉也收拾了。肉不多,但结实,腥味重。秦风打算拿回去用凉水多泡几天,去了腥味再吃——狼獾肉据说壮阳,是山里汉子稀罕的东西。
收拾完,日头已经偏西了。两人背着收获往回走。背篓沉甸甸的,但心里更踏实。
路上,秦风边走边教:“柱子,你记住,打猎这事儿,跟种地一样,不能光盯着一样庄稼。有的年头苞米贵,有的年头大豆值钱。山里牲口也是,今天野猪多,明天可能就少了。得多几条路子,啥值钱逮啥,啥好弄弄啥。”
赵铁柱听得认真:“风哥,我明白了。就像咱们现在,套子下兔子,夹子打獾子,还能碰运气逮狼獾。这比光用枪打强,不费子弹,还能逮着稀罕货。”
“对。”秦风点头,“用枪动静大,容易惊了别的牲口。陷阱静悄悄,今天没逮着,明天可能就逮着了。而且不耽误干别的活——咱们该盖房盖房,该种地种地,顺道看看陷阱就行。”
回到屯里,天还没黑。工地那边已经收工了,李老栓正带着人清理场地,准备明天上梁。
看见秦风回来,李老栓打招呼:“小风,又进山了?哟,这背篓不轻啊!”
“逮了点小玩意儿。”秦风笑笑,没细说。
晚上,秦风把狼獾皮摊开在自家炕上,仔细检查。除了前腿那块破口,其他地方完美无缺。毛针整齐,绒毛厚密,用手一捋,顺滑得像缎子。
秦大山和李素琴也过来看。老两口没见过狼獾,听秦风一说值三百块,眼睛都直了。
“这、这一张皮子,顶半头牛了!”秦大山颤巍巍地摸着皮毛。
“爹,往后咱家不光靠种地、打大牲口。”秦风说,“这些稀罕玩意儿,碰着了就是大进项。”
李素琴看着儿子,眼圈有点红:“小风,你……你真长大了。”
秦风把皮子收起来,心里盘算着。等房子盖好,得去趟县城,把这皮子卖了。顺便打听打听,还有啥稀罕山货值钱——人参、鹿茸他知道,但像狼獾皮这种,市场行情得摸清楚。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新房的轮廓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明天就要上梁了。
秦风站在窗前,看着那座即将完工的房子,又看看炕上那张珍贵的狼獾皮。
房子是根基,是家。而这些珍贵的收获,是让这个家过得更好的保障。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狩猎策略得调整了。不能光盯着肉多的,得盯着值钱的。不能光用蛮力,得多动脑子。
就像今天这头狼獾——若不是琢磨透了它的习性,布了那个巧妙的夹子,根本逮不着。
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用力不如用巧,蛮干不如巧干。
而这一切的基础,是知识,是经验,是对这片山林深入骨髓的了解。
秦风深吸一口气,山里的夜风带着凉意,但他心里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