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砌到封顶,得晾几天。
灰浆要干透,房梁才能上。趁着这空当,秦风把工地交给李老栓照看着,自个儿带着赵铁柱和王援朝进了山。
“风哥,这阵子盖房都累屁了,还进山干啥?”赵铁柱扛着把铁锹,嘴里嘟囔。
“房子要盖,饭也得吃。”秦风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家里肉不多了,得添补点。再说那些陷阱好几天没看了,别让别的牲口把猎物掏了。”
王援朝推推眼镜,没说话,但眼里闪着光——他知道,这是要学真本事了。
三人一狗,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山里走。黑豹打头,鼻子贴地,时不时停下来嗅嗅。踏雪和虎头也想跟着,被秦风拦在家里了——俩小家伙还太小,进山容易走丢。
五月的山林,绿得晃眼。树叶都长全了,密匝匝的,阳光从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洒出斑斑点点的光。草长得半人高,走起来“沙沙”响。
第一处陷阱在林子边上,是个套索,设在一个兔子常走的兽径上。秦风蹲下身检查,套索完好,但周围没有挣扎的痕迹——没套着。
“兔子精着呢,”秦风把套索重新伪装好,“这地方得换换了。柱子你看,这儿的草被啃过,但都是老茬子,说明兔子改道了。”
赵铁柱凑过来看:“那咋整?”
“顺着找新道。”秦风站起身,顺着兽径往深处走。走了十几步,果然发现一处新鲜的啃痕,草叶断口还湿着。
“在这儿下套。”秦风从背篓里掏出新钢丝,手指翻飞,打了个活扣,“套口离地一拳高,兔子跑过来,正好套脖子。”
赵铁柱看得认真:“风哥,你咋知道兔子从哪边来?”
“看脚印。”秦风指着地上几个浅浅的印子,“前脚印小,后脚印大,这是兔子。脚印朝这个方向,说明它往这边走。套要设在它前进的方向上,不能设在后退的方向——兔子被套住会往后退,套设反了容易挣脱。”
王援朝掏出小本子,飞快地记着。
第二处陷阱是个压拍子,用木板和机关做成,上头压着石头。秦风小心地翻开——空的。
“这玩意儿对付老鼠、松鼠还行,大点的牲口不行。”秦风摇摇头,“改天得换个样。”
继续往里走,到了半山腰。这里有处獾子洞,洞口有新扒过的痕迹,土还是松的。秦风蹲在洞口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
“有货。”他直起身,“柱子,援朝,今儿个教你们个新法子。”
他从背篓里掏出两样东西——一团麻绳编的网,还有个铁皮罐头盒改的简易烟罐。网不大,但网眼细密;烟罐里头塞了半罐干艾草和辣椒末。
“这是干啥的?”赵铁柱好奇。
“熏獾子。”秦风说着,开始布置。他把网张开,用木橛子固定在洞口上方,网边垂下来,像个帘子。然后点燃烟罐里的艾草,等冒出浓烟了,把烟罐塞进洞口,用土把洞口封死,只留一个小缝。
“獾子怕烟,”秦风退开几步,“烟一熏,它受不了就得往外跑。一跑出来,正好撞进网里。”
“那它不会从别处跑?”王援朝问。
“獾子洞一般就一个主洞口,最多有一两个通气孔,很小。”秦风指着洞周围几个小眼,“那些是气眼,堵上就行。”
三人退到不远处的树后等着。黑豹趴在地上,耳朵竖着,眼睛盯着洞口。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洞里传出动静——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哼哼”的叫声,闷闷的,像被啥堵着。
“要出来了。”秦风低声道。
话音刚落,封洞口的土“哗啦”一下被顶开,一个灰乎乎的脑袋钻出来,紧接着是肥硕的身子——是只狗獾,个头不小,得有二十多斤。
獾子被烟呛得晕头转向,一出洞口就往外冲,正好撞进网里。网一兜,它挣扎起来,越挣扎网缠得越紧。
“上!”秦风第一个冲过去。
赵铁柱和王援朝跟着冲上去。秦风按住獾子,赵铁柱用绳子捆腿,王援朝按住脑袋。獾子凶,张嘴要咬,秦风眼疾手快,用根木棍别住它嘴,三两下捆了个结实。
整个过程干脆利索,没超过一分钟。
“我的娘,这就逮着了?”赵铁柱看着地上捆成粽子似的獾子,还有点不敢相信。
“不然呢?”秦风拍拍手上的土,“老法子是用烟熏出来,人守在洞口用棍子打。那样危险,獾子急了能咬断人的脚脖子。用网,安全,还省劲儿。”
王援朝盯着那网看:“风哥,这网是你自个儿编的?”
“嗯,”秦风把网收起来,“麻绳浸了桐油,结实,还不怕咬。网眼大小也有讲究,太小了獾子钻不出来,太大了容易挣脱。”
他把网摊开讲解:“你们看,这网编的时候留了活扣,猎物一撞进来,活扣收紧,越挣越紧。这就跟套索一个理儿,借的是猎物自己的劲儿。”
赵铁柱挠挠头:“风哥,你这些招儿,都是跟谁学的?”
秦风顿了顿:“山里待久了,自己琢磨的。”
这话半真半假。前世在特种部队,野外生存是必修课,各种陷阱机关学了不知多少。如今用在打猎上,算是杀鸡用牛刀,但好用。
獾子捆好了,秦风没急着走。他把烟罐掏出来,倒掉灰烬,重新塞进洞里。
“这是干啥?”王援朝问。
“清洞。”秦风说,“烟再熏一遍,把里头的跳蚤、臭虫都熏死。下回再有獾子来,洞里干净,它愿意住。”
“那咱们不逮了?”
“不逮了,”秦风站起身,“獾子这东西,一窝一般就两三只。咱们逮了一只,留点种,往后还能接着逮。要是连窝端,这洞就废了。”
赵铁柱若有所思:“就跟抬参似的,抬大留小?”
“对,”秦风点头,“山里讨生活,不能做绝了。绝了,往后就没得吃了。”
这话说得朴实,但道理深。王援朝在本子上记下:“可持续发展。”
“啥?”赵铁柱没听懂。
“就是细水长流,”秦风解释,“今儿个有肉吃,明儿个也得有肉吃。不能今儿个吃饱了,不管明儿个饿肚子。”
“明白了!”赵铁柱一拍大腿,“风哥,你这脑瓜子,咋长的?”
秦风笑笑,没接话。他蹲下身,开始处理獾子。放血、剥皮、取肉,手法娴熟。獾油单独装进带来的瓦罐里——这是治烫伤的好东西。皮毛完整地剥下来,回头能卖钱。
“獾子肉骚,得用凉水泡一宿,多换几遍水,把血水拔干净。”秦风一边处理一边教,“炖的时候多放姜和料酒,去腥。炖烂了,香着呢。”
收拾完,三人继续巡山。又检查了几处陷阱,套着一只野兔,还是活的。秦风把兔子从套里解下来,摸了摸,没受伤。
“放了。”他说。
“放了?”赵铁柱瞪眼,“好不容易套着的!”
“母兔子,怀着崽呢。”秦风指着兔子的肚子,“你看,肚子这么大,一摸就知道。这时候打了,一尸好几命,损阴德。”
他把兔子放在地上,兔子愣了一会儿,一溜烟跑了。
王援朝点点头:“风哥讲究。”
“不是讲究,”秦风看着兔子消失的方向,“是规矩。山里人靠山吃饭,也得给山留条活路。春天不打母,不打崽,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破了规矩,山神爷不保佑。”
这话说得郑重。赵铁柱和王援朝都肃然起来。
日头偏西的时候,三人往回走。背篓里装着獾子肉、皮毛,还有沿路采的一些野菜——刺嫩芽、婆婆丁,正是鲜嫩的时候。
走到一处溪流边,秦风停下来洗手。溪水凉,洗去手上的血污。黑豹凑过来喝水,舌头卷起水花。
“风哥,那网捕的法子,能对付别的牲口不?”赵铁柱问。
“能,”秦风甩甩手,“但得看是啥牲口。野猪劲儿大,得用更结实的网,还得配合陷阱。狍子傻,用套就行。狐狸、黄皮子奸,得用夹子。”
他想了想,又说:“其实打猎这事儿,跟打仗一个理儿。得知己知彼,知道猎物啥习性,啥时候活动,走啥道。然后因地制宜,用最合适的法子。”
王援朝眼睛一亮:“这就是战术!”
“对,战术。”秦风笑了,“只不过咱们的敌人是牲口,不是人。”
回到屯里,天还没黑。工地那边,李老栓带着人正收拾工具,准备收工。
“小风回来了?”李老栓看见背篓,“哟,打着獾子了!这可是好东西!”
“晚上炖了,大伙儿都尝尝。”秦风说。
“那敢情好!”
秦风把獾子肉交给林晚枝她娘,嘱咐了做法。然后回到工地,检查今天的进度。
墙都砌完了,山墙的尖角抹得光滑。房梁的位置也准备好了,两根红松柁梁架在墙头上,用绳子临时固定着。椽子堆在旁边,二十根,根根笔直。
“明儿个能上梁了。”李老栓说。
“嗯,”秦风仰头看着,“挑个吉时,把梁上了。”
踏雪和虎头跑过来,围着秦风转圈,闻他身上的味道。獾子的气味让它们兴奋,但又有点怕,只敢闻,不敢靠近。
秦风蹲下身,摸摸它们的头:“你俩还小,等长大了,带你们进山。”
黑豹走过来,蹭蹭秦风。那眼神像是在说:有我呢,用不着它们。
晚风吹过,带着山里的凉意。秦风站在即将完工的房子前,看着这一天的收获——盖房的进度,狩猎的收获,还有两个兄弟学到的本事。
他知道,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其实是一回事。
都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房子是根基,狩猎是活路,兄弟是助力。有了这些,在这片大山里,他才能真正站稳脚跟,过上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走了,”他对赵铁柱和王援朝说,“回家吃饭。晚上我给你们讲讲,怎么对付野猪的陷阱改良。”
“好嘞!”两人异口同声,眼睛发亮。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投在新砌的墙上,像是给这座还没完工的房子,提前印上了生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