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郊区的一栋白色疗养别墅里,卡尔·冯·罗森塔尔正坐在玻璃花房里的轮椅上,给一盆栀子花修剪枯叶。他瘦得厉害,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手指因为化疗微微颤抖,但修剪的动作依然精准——就像他做了一辈子的科学实验。
“您看起来比法庭上好一些。”林栀站在花房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卡尔抬起头,看到她,露出一丝疲惫但真诚的微笑:“因为不用演戏了。演戏比生病还累人。请进,林博士。沈先生也请进——还有那位藏在耳机里的陆顾问,也欢迎你。”
陆北辰的声音从林栀的耳麦里传来:“他怎么知道我在?我明明用了最新型号的隐形——”
“你的呼吸频率通过麦克风传过来了。”卡尔平静地打断他,虽然陆北辰根本没出声,“而且你那边敲键盘的声音,是青轴机械键盘特有的清脆感。建议下次用静音红轴,如果非要坚持用机械键盘的话。”
耳机里沉默了三秒,然后传来陆北辰悲愤的低语:“这老爷子生病了耳朵还这么好使?!”
林栀和沈司珩走进花房。里面温度适中,湿度控制得宜,种满了各种植物,但最多的还是栀子花——不同品种,不同大小,有些正在开花,有些还是花苞。
“坐。”卡尔指了指花房里的藤椅,“抱歉没准备茶点,护士严格控制我的饮食。说癌细胞喜欢糖分——好像我不吃糖,它们就会饿死似的。天真。”
林栀坐下,看着卡尔继续修剪那盆花。他的动作很慢,但每一剪都很慎重。
“硬盘我看了。”林栀开口。
“嗯。”卡尔应了一声,没有抬头。
“密码确实是我外婆的生日。”
“嗯。”
“您跟踪了她三十年。”
这次卡尔停下了剪刀。他抬起头,眼神复杂:“不是跟踪。是……观察。就像观察这些植物。记录它们的生长,它们的变化,它们的生命轨迹。”
“未经同意的观察就是跟踪。”沈司珩说,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卡尔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你说得对。但我无法向你解释那种感觉——当你爱一个人,又恨一个人,又放不下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做什么?我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躲在暗处,看着她生活,既希望她幸福,又希望她证明我是错的。矛盾的愚蠢。”
他放下剪刀,转动轮椅面向林栀:“所以你现在是来谴责我的?还是来寻求更多答案?”
林栀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都不是。我来是为了……感谢您。”
卡尔愣住了。
“感谢您保护了我母亲的研究,即使您不认同她的方法。”林栀继续说,“感谢您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阻止了那些试图窃取古栀子样本的黑市交易——硬盘里的记录我都看到了。感谢您最终选择了交出一切,而不是带着秘密离开。”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也感谢您告诉我关于外婆的真相。虽然很复杂,但至少……我知道了完整的故事。”
卡尔的眼睛红了。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花园,许久没有说话。
花房里很安静,只有通风系统轻微的嗡鸣,和远处护士推着药品车经过的声音。
“你知道吗,”卡尔最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外婆离开那天,下着雨,就和仓库那晚一样。她抱着一个纸箱,里面是她所有的笔记。我问她:‘你真的要毁掉一切吗?’她说:‘不是毁掉,是还给世界。但世界还没准备好,所以我要藏起来,等准备好的人出现。’”
他转动轮椅,从花架底层取出一个老旧的铁盒,递给林栀:“这是她当时没有带走的。一些零散的笔记,一些实验草图。我保存了五十年。现在,该给你了。”
林栀接过铁盒,打开。里面确实是外婆早期的笔记,字迹比后来的更青涩,但思考已经非常深刻。有一页上画着古栀子的解剖图,旁边写着:“如果生命是一本书,基因就是字母。编辑字母,就能改写故事。但谁来当作者?”
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用大大的字写着:“给我的继承者:不要害怕修改错别字,但要敬畏每一个标点。”
林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滴在泛黄的纸页上。
卡尔看着她,眼神变得异常温和:“她说得对。科学需要敬畏,但不应该畏惧。我花了五十年才明白这个道理,而你……你一开始就懂了。所以也许你外婆是对的,也许你母亲是对的,也许你也是对的。而我这辈子,都在和正确的人作对。”
他自嘲地笑了笑:“很讽刺,不是吗?一个科学家,用尽一生证明自己正确,最后发现自己才是错的那个。”
沈司珩这时开口:“但您最终选择了纠正错误。这需要勇气。”
“不,”卡尔摇头,“这不是勇气,是绝望。当我意识到时间不多,而我建造的一切都可能崩塌时,我只能选择把碎片交给能重建的人。”
他看向林栀:“你就是那个人。不是因为你的血缘,而是因为你的选择。你选择了开放,选择了透明,选择了让科学属于所有人——这正是你外婆想做的,你母亲想做的,而我一直反对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