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伯格教授实验室的视频连接再次建立。这一次,凌景宿身边坐着沈瓷,以及材料与电生理团队的负责人。屏幕上并列展示着三组数据流:工艺优化后“零析出”材料的长期老化稳定性报告、不同“阻挡层”方案的电学-生物相容性综合评分折线图,以及最重要的——基于皮层神经元类器官模型,对比不同材料界面下,“微能量调谐”干预诱发局部场电位与神经元集群同步性变化的量化结果。
“数据都看到了。”伯格教授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背景是仪器低沉的运行声,“‘优化版’在化学稳定性上是冠军,但在你们的神经元模型里,它对干预的‘响应增益’比原始设计平均低4.2%,统计显着。‘阻挡层’方案B表现最好,电学损失控制在1.8%,且析出风险可降低两个数量级,但长期老化下的界面机械性能还需要三个月验证。”
材料团队负责人指着类器官实验的数据补充:“在更接近真实脑组织复杂性的模型中,这种电学增益差异对干预诱发的Gamma波段振荡功率影响更明显,差异扩大到约5.5%。虽然绝对值不大,但在追求认知功能‘精细化调谐’的目标下,可能意味着疗效的‘天花板’高度不同。”
凌景宿看向沈瓷。这是一个典型的工程学与生物医学的交叉困境:绝对的化学安全,与最佳的电学效能,在当前技术节点上似乎存在一个微小的、但无法完全弥合的反比关系。
沈瓷沉吟片刻,问道:“伯格教授,如果选择‘阻挡层方案B’,那三个月验证期后,如果机械性能出现问题,我们是否有退路?或者,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全力投入您提到的‘梯度功能化’研究,最快能在什么时间点看到足以决策的初步数据?”
伯格教授推了推眼镜:“方案B的机械性能验证,我们同步在进行加速测试。如果失败,可以退回‘优化版’,或尝试方案C、D——它们电学损失更大,但机械性能可能更好。至于‘梯度功能化’……”他摇摇头,“那是更前沿的探索,我现在无法给出可靠的时间表,也许十二个月,也许更久。这是基础研究的迷雾区。”
没有完美的答案,只有基于有限信息、评估不同风险权重后的抉择。
沈瓷与凌景宿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开口:“感谢您清晰的数据。我们内部需要综合评估。倾向于在确保析出风险绝对可控的前提下,接受一个已知的、微小且可量化的电学效能折损。但同时,我们希望与您签订一份补充研发协议,沈氏追加投入,支持‘梯度功能化’的探索性研究,为下一代材料铺路。您看是否可行?”
这是一个兼顾当下与未来的务实策略:不追求当下虚幻的“完美”,而是选择一个风险明确、收益可量化的较优解,同时投资于更远大的可能性。
伯格教授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很理性的提议。我接受。请将具体需求发给我,我们可以尽快敲定方案B的最终参数和验证计划,以及新探索的方向。”
材料的参数海洋中,一条或许不是最短、但相对稳妥的航道被初步标定。
就在材料抉择趋于明朗时,“意识边缘共振”事件的专项分析小组,却陷入了更复杂的“参数海洋”。为了在计算模拟中复现那种TMS与“微能量调谐”协同诱发全局Alpha同步的现象,他们构建了一个包含多个脑区、具有不同振荡特性和连接模式的简化网络模型。然而,模拟结果对参数极其敏感:TMS的强度、脉冲波形、刺激靶点的精确位置、靶点与后扣带皮层的功能连接强度、以及“微能量调谐”脉冲的时空模式参数……任何一个变量的微小变动,都可能导致结果从“无显着效应”跳变到“诱发全网络同步”,甚至出现其他未曾预见的动态模式。
“我们面对的可能是高维参数空间中的一个狭窄‘共振峡谷’。”负责建模的计算神经科学家在小组会上汇报,语气带着科研人员常见的、面对复杂性的兴奋与苦恼,“那位受试者当时的脑网络状态,可能恰好落入这个峡谷的入口。这解释了为什么现象是孤立的、且难以重复——它需要极其苛刻的参数对齐。”
“这意味着,这种现象虽然是真实的,但其可重复性和普遍性可能很低?”李维问。
“在当前我们有限的参数探索范围内,是的。但要确定其‘风险边界’,我们需要更系统地扫描这个高维参数空间,这需要巨大的计算资源和时间。而且,即使扫描完成,我们也只能给出概率性的风险评估,比如‘在某某参数组合下,诱发异常同步的概率低于千分之一’。”
这远非一个清晰的是非答案,更像是一片概率的迷雾。
凌景宿听完汇报,指示道:“继续扫描,但优先级调整。首先聚焦于寻找‘安全区’——即那些无论其他参数如何变化,都极不可能诱发异常同步的‘微能量调谐’基础参数范围。这比寻找‘风险峡谷’的精确边界更紧迫,也更能指导我们下一步的安全实验设计。同时,与合作的心理学团队沟通,设计更精细的主观体验报告量表,以便在未来任何实验中,更敏锐地捕捉到可能伴随异常脑电变化的主观意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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