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席卷运城,位于高新区的研发中心工地却依旧热火朝天。主体结构已然封顶,巨大的钢结构骨架在灰色天幕下勾勒出宏伟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被注入灵魂。
凌景宿站在工地外围临时搭建的观景台上,身上裹着沈瓷硬要他穿上的长款羽绒服,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静静地望着那片已成规模的建设景象。寒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他却浑然未觉。
新的研究方向的探索,比他预想的更为艰难。海量的多组学数据像一团纠缠的乱麻,常规的分析方法似乎总是隔靴搔痒,难以触及核心。基因编辑小鼠的表型也不稳定,预期的结果迟迟没有出现。团队里开始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尽管无人说出口,但凌景宿能感觉到。
他不是会轻易动摇的人,但连续数周毫无进展,还是让他心底沉淀下一层薄薄的郁气。他知道这是探索未知的常态,理智上完全接受,但情感上,那份对真理迫切的渴望,依旧会带来无形的压力。
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从身后披上,将他整个人更紧实地包裹住。沈瓷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着那片工地。
“外面冷,看一会儿就回去。”沈瓷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低沉。
凌景宿“嗯”了一声,没有动。
沈瓷侧头看他,看着他被寒风吹得微红的鼻尖和紧抿的唇角,没有追问研究的进展。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凌景宿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那只手有些凉。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看极光吗?”沈瓷忽然问。
凌景宿微微一怔,思绪被拉回到那个冰雪覆盖、流光溢彩的夜晚。他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就想,”沈瓷的目光重新投向工地,语气带着回忆的悠远,“无论你要探索的星空有多远,多暗,我都会陪你一起。”
他的话语很轻,却比身上厚重的大衣更让人觉得温暖。
凌景宿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沈瓷坚定不移的温度,心底那层薄冰般的郁气,似乎被这温暖悄然融化了一丝。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更紧地回握住了沈瓷的手。
两人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直到王秘书过来提醒沈瓷,下一个会议的时间快到了。
沈瓷拍了拍凌景宿的肩:“走吧,送你回实验室。”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很安静。沈瓷在处理邮件,凌景宿则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沈瓷的话,以及那片在寒冬中顽强生长的建筑骨架。
忽然,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极其简单的可能性,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那些复杂的、相互矛盾的数据……会不会不是因为机制复杂,而是因为他们预设的分析框架本身,就存在一个盲区?一个过于追求复杂模型,反而忽略了最基本、最直接相互作用可能的盲区?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清晰,让他几乎瞬间坐直了身体。
沈瓷察觉到他的异样,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怎么了?”
凌景宿转过头,眼中闪烁着沈瓷许久未见的、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锐利光芒,语速难得地快了几分:“我有一个新的想法!可能……我们之前的方向有点问题。”
他没有详细解释,但沈瓷看懂了他眼中的兴奋和笃定。那是属于凌景宿的、即将突破瓶颈的光芒。
“需要我做什么?”沈瓷立刻问。
“回实验室!”凌景宿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
沈瓷二话不说,立刻对司机道:“改道,去凌博士的实验室,用最快速度。”
车子一个流畅的转弯,加速驶向高新区。
一到实验室,凌景宿甚至没来得及脱下外套,就径直冲向了核心计算平台。他快速登录系统,调出那堆令他困扰许久的数据,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开始尝试用一种全新的、更为简约的统计模型和可视化方式重新处理数据。
沈瓷没有离开,他让王秘书推迟了接下来的会议,自己则安静地坐在凌景宿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此时的凌景宿,仿佛与周围的世界隔绝,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沈瓷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陪着,偶尔起身给他倒一杯温水放在手边。
不知过了多久,凌景宿猛地停下动作,紧紧盯着屏幕上刚刚生成的一幅全新的交互网络图。图中,几个之前被视为次要或不相关的分子,以一种极其清晰、直接的方式,与核心标记物关联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简洁而有力的核心调控模块!
这个模块的发现,完美地解释了之前大部分看似矛盾的数据!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释然冲击着凌景宿。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许久的浊气全部排出。然后,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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