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正月十六。
持续月余的大清洗终于在元宵节前落下帷幕。南京城的积雪未化,空气中还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味,但紫禁城谨身殿内的气氛,却与节日的欢庆格格不入。朱标端坐龙椅之上,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下方明显稀疏了许多的朝班。王铭、郭英等人的空缺尚未填补,幸存的官员们垂首肃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今日是年节后第一次大朝。”朱标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逆案已结,国法已彰。朕不愿再多言此事。从今日起,朝廷当一心向前,推行新政,富国强兵。”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班列中的李景隆:“李卿。”
“臣在。”李景隆出列躬身。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半新的绯色仙鹤补子袍,显得低调而务实。
“去岁至今,铁路、海军、格物院诸事,进展如何?今年有何规划?当着满朝文武,详细奏来。”
“臣遵旨。”李景隆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却未展开,显然已烂熟于心,“启奏陛下,去岁至今,各项要务进展如下:其一,铁路。黄河大桥通车已半年,南北货运量增三倍,漕运压力大减。京津段运行平稳,已开始盈利。其二,海军。‘镇海级’战舰已建成四艘,上月于东海演习,性能达标。其三,格物院。新增学员二百,医学所、匠作所、算学所皆有突破。其四,边备。大同、辽东已换装新式火炮各三十门,守军操练纯熟。”
他略微提高声音:“然此仅为起步。臣与格物院诸同仁详议,拟定《建文新政三年规划》,请陛下圣裁。”
朝堂上顿时起了细微的骚动。不少官员抬起头,神色各异。
“讲。”朱标只吐一字。
“规划分三大要务。第一,铁路。拟建南北第二条干线,自北京经保定、真定、济南、徐州、扬州,终抵南京,全长约一千八百里。计划五年内贯通,但前三年需完成基础勘测、征地、及关键桥梁建设。预算……初步估需白银四百万两。”
“四百万两!”户部尚书夏原吉忍不住低呼出声,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躬身。
朱标看了夏原吉一眼,抬手示意李景隆继续。
“第二,海军。‘镇海级’改进型已设计完成,拟名‘建文级’。铁肋木壳结构,载炮四十门,航速、抗风浪、火力均大幅提升。计划于松江、福州、广州三地船厂各建两艘,三年内成军。预算……每艘约十五万两,六艘九十万两,另加训练、维护,总计需一百五十万两。”
“第三,格物体系。扩格物大学堂规模,年招学员五百。于各省会设‘格物分院’,推广实学。改革匠籍,设‘匠师’‘大匠’等衔,以技艺定待遇。此项主要开支为院舍、教具、师俸,年需约五十万两。”
李景隆合上文书,总结道:“三年总计,需新增投入约六百万两。然臣测算,铁路贯通后,商税可年增百万;海军护航,海贸可年增五十万;格物人才产出,间接之利不可计量。五年内,投入可回本。”
朝堂一片寂静。六百万两,这几乎相当于去年全国税赋的三成。许久,夏原吉出列,声音发苦:“陛下,去岁岁入白银两千万两,然开销已一千八百万。北方赈灾、九边军饷、百官俸禄、宫廷用度……户部存银不足百万。这六百万两,从何而来?”
“夏尚书所虑甚是。”李景隆早有准备,“臣有三策。一,发行‘新政债券’,许商人认购,年息五分,以海关税收为担保。二,削减不急之务。如宫中营建、各地行宫修缮,可暂缓。三,清点逆案抄没资产,充作新政本钱。据臣所知,仅王铭、郭英等家,抄没金银田产,估值已逾百万。”
“荒唐!”一名御史忍不住出列,“债券?与民争利!削减宫用?有损天家体面!用抄没之财?岂不坐实朝廷觊觎臣子家产之名?”
“王御史。”朱标缓缓开口,“依你之见,该如何?”
“陛下,新政当缓行。铁路已通京津,海军已足御寇,格物已有规模。当与民休息,固本培元,待国力充裕,再图进取。”
“与民休息?”朱标目光渐冷,“北元余孽仍在漠北,瓦剌虎视眈眈。倭寇骚扰东南,西洋番船屡屡窥探。去年大同之围,若非新军驰援,几酿大祸。此时休息,是待敌来攻乎?”
那御史脸色一白,跪地:“臣……臣愚钝。”
“李卿。”朱标不再看他,“新政规划,朕准了。然六百万两之数,需精打细算。夏原吉。”
“臣在。”
“你与李景隆细核预算,一笔一笔算清楚。能省则省,但不能误事。债券之事……”朱标沉吟,“可先发一百万两试之。宫中用度,今年减三成。抄没之财,八成充入新政专库。可能周转?”
夏原吉飞快心算,咬牙道:“若如此……臣可勉力维持。然若遇天灾、战事……”
“那就是你这个户部尚书该操心的事了。”朱标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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