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大火焚后的船坞废墟旁,气氛肃杀。由工部右侍郎、都察院御史、以及三位从南京、松江等地征调来的德高望重老船匠组成的联合勘验组,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了对“靖远号”残骸的公开检验。现场不仅围满了天津的文武官员、士绅百姓,更有闻风而来的各方势力眼线。这是李景隆要求的,他要将一切置于阳光之下。
残骸焦黑扭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勘验组在锦衣卫的严密保护下,小心翼翼地剥离碳化的木料,检查烧熔的金属部件。工部侍郎手持图纸,对比结构;老船匠用锉刀、凿子仔细检查龙骨、肋材的断口和材质;都察院御史则冷眼旁观,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大人请看,”一位白发苍苍的松江老匠头,用颤抖的手捧起一块烧得变形、但依然能看出是龙骨连接件的大型金属构件,声音激动,“此乃‘靖远号’主龙骨与旁龙骨之关键‘锔钉’!虽经烈火,然其材质绝非传言中脆弱的生铁!观其断口,晶粒细密,色泽青灰,敲击声脆,此乃上好的灌钢锻打而成!强度韧性,远胜寻常熟铁!”
另一位老匠人则指着一段烧得发黑、但大致保持形状的船肋:“大人,此肋材虽外表碳化,然内芯完好。看这木纹,乃是最上等的闽地铁力木,质地坚逾金石!且看铆接处,严丝合缝,工艺精湛,绝非偷工减料!”
工部侍郎仔细核对了图纸与实物,尤其是关键的受力部位,最终面向众人,朗声道:“经本部与诸位大匠会同勘验,‘靖远号’残存龙骨、肋材、锔钉等关键构件,用料皆为上乘,工艺符合甚至超出规制,绝无‘豆腐渣’之说!所谓‘掺用生铁、偷工减料’,纯属子虚乌有,恶意中伤!”
结论一出,现场哗然。那些此前听了流言将信将疑的官员百姓,此刻面面相觑,谣言不攻自破。人群中有几人脸色剧变,悄悄向后退去,却被早有准备的锦衣卫便衣盯上。
勘验结果以六百里加急飞报南京。与此同时,赵铁柱押送着截获的“特制钢材”样本、老匠人的证词(已提前画押)、以及秘密抓捕的几名“悦来客栈”伙计和“快活林”赌坊知情人,也悄然启程返京。
南京城,乾清宫。建文帝朱标看着勘验报告,脸色阴沉如水。报告旁边,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呈上的初步审计结果:格物院、市舶司账目清晰,李景隆及其亲属名下并无异常巨额财产;相反,审计发现,数名此前激烈弹劾李景隆“贪墨”的官员,其家族或门生,在相关工程周边的田产、商铺价值近期诡异暴涨,或与某些被取消资格的承包商往来密切。
“好啊,好一个清流!好一个忠臣!”朱标将审计报告摔在御案上,气得手都在发抖。他原本对李景隆也有一丝疑虑,如今铁证如山,谣言是诽谤,审计反查出弹劾者屁股不干净,这脸打得啪啪响。更重要的是,这背后隐藏的,是对他皇权的藐视和利用!
恰在此时,李景隆请求紧急觐见。
“宣!”朱标压抑着怒火。
李景隆大步进殿,风尘仆仆,但目光锐利。他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陛下,天津勘验结果,想必陛下已览。谣言已不攻自破。”李景隆开门见山,“然,纵火真凶,戕害国之重器之元恶,臣已基本查明!此乃部分证物与口供,请陛下御览!”说着,他打开锦盒,里面是那块灰暗的劣质钢材样本、老匠人的证词、客栈伙计和赌坊知情人的初步口供,以及一份详细的线索关联图。
朱标接过,越看脸色越青,尤其是看到那块意图用于关键部位的劣质钢材样本,以及口供中指向“京城大人物心腹”的线索时,他猛地一拍御案,龙颜震怒:“混账!无耻之尤!竟敢如此!这是要毁我大明根基,陷朕于不仁不义!查!给朕彻查!无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陛下息怒。”李景隆沉声道,“此案牵涉甚广,幕后主使隐藏极深。如今证据链条已初步指向京城,但若直接抓捕,恐其销毁证据,或弃车保帅。臣有一计……”
次日,大朝会。气氛格外凝重。都察院王御史虽然“被救下”,但仍称病在家。弹劾李景隆的声音小了许多,但仍有几个言官,在某种暗示下,揪着“管理不善致走水”的帽子不放,要求追责。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一名锦衣卫指挥佥事不顾礼仪,匆匆上殿,单膝跪地,急奏:“启奏陛下!天津八百里加急!昨夜,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联合办案行辕遭不明身份死士袭击,企图劫走重要人证!幸被天津卫官兵与锦衣卫暗桩击退,格杀刺客七人,擒获活口三人!刺客身上,搜出制式军弩与……与神策卫的暗记腰牌!”
“什么?!”满朝文武,包括那些还在喋喋不休的言官,全部骇然变色。袭击钦差行辕?劫夺人证?还牵扯神策卫?这已经不是政争,这是谋逆!
朱标勃然大怒,霍然站起:“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袭击朝廷钦差,劫杀要犯!神策卫?好一个神策卫!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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