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沟大捷的捷报,以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当值太监在朝会上用颤抖的声音宣读时,许多老臣当场老泪纵横。自永乐元年开海以来,东南海疆战事不断,倭寇、葡萄牙、荷兰、西班牙轮番来犯,朝廷耗费巨万,将士死伤枕藉。如今一战擒获葡国总督,击沉敌舰二十余艘,俘获十五艘,毙伤俘敌近万——这是自国初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胜。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奉天殿前,欢呼声震天动地。
朱允熥坐在龙椅上,手紧紧握着扶手,指尖发白。他只有十三岁,但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天子”二字的重量。这胜利,是数万将士用鲜血换来的,是李景隆、徐辉祖等臣子用性命搏来的,是天下百姓节衣缩食供出来的。
“徐将军、李太师及有功将士,该当如何封赏?”朱允熥问。
方孝孺出列:“此乃不世之功,当重赏。臣以为,可晋李景隆为太师,加封‘镇国公’,世袭罔替;徐辉祖晋太子太傅,封‘靖国公’;陈瑄封‘靖海侯’,其余将士按功叙赏。阵亡者追赠三级,厚加抚恤。”
“准。”朱允熥道,“但国库空虚,赏银从何而来?”
新任户部尚书夏原吉沉吟:“去岁市舶司税银二百八十万两,已拨付军费、铁路、实学等项。现库中仅存五十万两,若全数用于封赏,则四月百官俸禄、各地赈济皆无着落。”
“那就发‘胜捷债券’。”朱允熥决断,“以盐税、市舶司税为抵,年息四分。凡认购者,赐‘义民’匾额,子弟可优先入实学贡院。另外,内帑尚存三十万两,全部拨出,充作赏银。”
“陛下,”夏原吉急道,“内帑乃宫中用度,岂可……”
“将士在前方流血,朕在宫中享乐,于心何安?”朱允熥摆手,“不必再议。方师傅,拟旨吧。另,葡萄牙总督阿方索押解进京后,朕要亲自审问。至于俘获的战舰、火炮,充实水师。告诉李太师,水师需趁此大胜,加紧操练,整备海防。西洋诸国,不会就此罢休。”
“臣遵旨。”
散朝后,朱允熥独留方孝孺、徐辉祖(已从松江赶回)、夏原吉、新任兵部尚书于谦。
“陛下,”徐辉祖道,“此战虽胜,然水师损失亦重。损毁战船十二艘,伤十八艘,阵亡将士三千七百余人,伤五千余人。新式火炮损耗三成,火药、箭矢无算。若要恢复战力,至少需银百万两,时半年。”
“半年……”朱允熥沉思,“葡萄牙新败,其国内再组织舰队,至少需一年。这半年,是水师喘息之机,也是新政推进之机。方师傅,铁路进展如何?”
“济南至保定段已贯通,保定至大同段,因北疆寒冬暂停,现已复工,预计八月可通。”方孝孺道,“一旦铁路通至大同,则北疆防务稳固,九边将士轮换、粮饷输送,皆可朝发夕至。届时,朝廷可全力应对东南。”
“好。”朱允熥点头,“夏尚书,铁路所需银两,可能保证?”
“若发行债券顺利,可保。”夏原吉道,“然臣忧心,连年征战、大工,百姓负担已重。去岁浙江、福建、广东,因海疆不宁,渔盐减产,田赋拖欠三成。今春若再加税,恐生民变。”
“所以不能加税,要‘生利’。”朱允熥道,“传旨,免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去岁拖欠田赋。再拨内帑二十万两,于三省沿海修灯塔、码头,助渔民复产。百姓安,则天下安。”
“陛下仁德!”
“于尚书,实学贡院如今如何?”
“松江、苏州、杭州三处贡院,已有生员八百。第二批考试下月举行,预计可取二百人。”于谦道,“然师资仍缺,尤其通西洋炮术、航海、算法者。臣请旨,可否聘荷兰、西班牙工匠为教习?”
“可,但需严加监管。”朱允熥道,“凡有传教、窥探之举,立逐。另外,告诉李太师,水师有功将士,凡通文墨者,可入实学贡院进修,学成后授职。要让将士知道,流血拼命,不只为赏银,更为前程。”
“臣明白。”
众人退下后,朱允熥走到殿外,望着南方天空。春日的阳光暖暖的,但他心中却有一丝隐忧。
黑水沟大捷,是结束,还是开始?
几乎同时,松江。
李景隆站在“镇远”号上,看着工匠们修复战损的船体。海风带着咸腥和焦糊味——那是战场上尚未散尽的气息。徐辉祖回京前,将水师暂交他统领。如今他麾下有战舰四十艘,水兵两万,是东南海疆最强大的力量。但也是沉重的负担。
“公爷,”赵铁柱走来,“俘虏已清点完毕。葡萄牙官兵三千七百人,其中伤者八百。阿方索等高级军官十人,已押送上京。其余俘虏,按您的意思,愿降者三百人,已编入水师杂役;不愿者,发往各船厂、矿场为奴。”
“阿方索……”李景隆轻叹,“此人虽是敌酋,倒有几分悍勇。可惜,走错了路。”
“葡萄牙国内,怕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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