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春,马邑城外的冰雪终于开始松动,露出底下黑褐的土地。
突厥大军在内讧与春荒的双重压力下,终究没能再次叩关,悻悻退去,只留下无数被“大毛雷”和陷马坑教训过的传说,在草原上随风飘散。
狼烟暂熄,杨大毛将马邑防务交给刘黑闼,自己带着一队亲卫,快马加鞭赶回雁门。
这次回来,除了处理积压政务,更重要的是——他当爹了!
早在月前,雁门的快马就将李秀宁即将临盆的消息送到了马邑前线。
当时正与突厥对峙的杨大毛,捏着军报,在舆图前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拍桌子,对着帐外吼道:
“妈的!都给老子精神点!赶紧把那群狼崽子撵走!老子要回去看儿子!”
如今,终于得闲归来。
雁门郡守府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忙碌与喜气。
杨大毛风尘仆仆地踏入府门,第一个迎上来的便是母亲白氏。
白氏穿着一身干净的深色襦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虽带着操劳的痕迹,眼神却明亮而坚定。
她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几子一番,见他全须全尾,只是瘦了些,眼底的担忧才化为踏实。
她没有像寻常农妇那般哭天抢地,只是用力拍了拍杨大毛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回来了就好!身上没少啥吧?秀宁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咱们老杨家,有后了!”
这语气,不像寻常老妇的絮叨,倒像是对麾下将士完成任务的肯定。
杨大毛嘿嘿一笑,搀住母亲的胳膊:
“娘,您放心,您儿子命硬着呢!突厥狼崽子的刀,还砍不动我这身骨头!快,带我看看我大宝贝和小宝贝去!”
白氏被他这混不吝的话逗得想笑又强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没个正形!秀宁刚生产完,需要静养,你待会儿进去,手脚轻点,别毛手毛脚的吓着孩子!”
“知道知道,老子……我晓得分寸!”
杨大毛连连保证。
来到李秀宁居住的院落,早有丫鬟通报进去。
杨大毛放轻脚步走进内室,一股混合着药香和奶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李秀宁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产后的疲惫让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将门虎女的英气并未消减多少。
见到杨大毛进来,她的目光与他接触了一瞬,便微微垂下,落在身旁那个裹在明黄色襁褓里、正咂巴着小嘴的婴儿身上。
比起最初的冰冷与恨意,如今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有身为母亲的柔软,也有几分认命般的平静。
杨大毛搓了搓手,有些笨拙地凑到榻边,弯下腰,瞪大了眼睛瞧着那小小的一团。
小家伙皮肤红润,眉眼尚未完全长开,但能看出底子极好。
“嘿!老子的种!”
杨大毛忍不住咧开嘴,想伸手去摸,手指悬在半空,又怕自己这舞刀弄枪的糙手没轻没重。
他扭头看向李秀宁,语气带着点难得的讨好:
“那个……辛苦你了啊!给我生了这么个……嗯,挺结实的小崽子!”
李秀宁没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杨大毛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兴奋起来,盯着孩子瞅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
“老子给他起个名!嗯……我看这小子虎头虎脑的,随我!就叫……杨铁柱!怎么样?够硬气吧?以后跟老子一样,是条铁打的汉子!”
“噗嗤——”旁边伺候的一个小丫鬟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忙捂住嘴。
李秀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终于抬眼看向杨大毛,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嫌弃?
她声音依旧清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决:
“不行。”
“啊?铁柱不好吗?那……杨二毛?跟我排着!”
杨大毛试图挣扎。
李秀宁直接闭上了眼睛,懒得理他。
杨大毛挠了挠头,有些讪讪。
他瞅了瞅孩子,又看了看明显不赞同的李秀宁,憋了半天,终于放弃了挣扎:
“行行行,你们读书人讲究多,那你起!你起个好听的!”
李秀宁这才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孩子安详的睡颜上,沉默片刻,轻声道:
“杨承业。承继家业,望他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杨承业?”
杨大毛咂摸了一下,虽然觉得不够“威猛”,但比什么铁柱二毛听起来确实顺耳多了,而且“承业”这意思也正合他心意。
“成!就叫杨承业!还是宝贝婆娘有学问!”
他爽快地拍了板,仿佛刚才起名失败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名字定下,杨大毛心情大好,胆子也大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孩子柔嫩的小脸蛋。
那触感让他浑身一僵,随即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柔软情绪从心底涌起,让他这个沙场悍将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放得无比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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