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四年二月十五,太原,唐国公府。
昔日车马往来、甲士林立的国公府前,此刻竟显出一种外强中干的肃杀与沉寂。
败兵陆续逃回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恐慌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在这座北方重镇的上空。
府内正堂,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
李渊面沉似水,端坐主位,但紧握扶手、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世民跪在堂下,衣衫破损,脸色灰败,肩膀处草草包扎的伤口仍在渗血。
他低着头,牙关紧咬,耻辱与不甘几乎将他吞噬。
裴寂、刘文静等心腹谋臣肃立两侧,人人面色凝重,堂内唯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糊涂!冒进!葬送我太原精锐!”
李渊终于爆发,抓起案几上的茶盏,狠狠掼碎在李世民面前,“如今兵败将俘,太原空虚,你让为父如何收拾这残局?!”
西有李轨,东有窦建德,南有王世充,北边……北边现在蹲着一头刚喝了我们血的猛虎!”
李世民以头触地,声音嘶哑:
“儿子有负父亲重托,罪该万死!然那杨大毛……”
“报——!”
一名亲卫急匆匆闯入,声音带着惶急,“国公,城外来了十余骑,打燕王旗号,为首者自称燕王府司马崔呈,要求面见国公,称有要事传达!”
堂内众人脸色骤变。
燕军使者,此刻登门,绝非善意。
李渊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与不安,恢复了上位者的威严:
“带他去偏厅。二郎,你且退下疗伤。裴寂、文静,随我去见见这位‘贵使’。”
偏厅内,炭火温暖,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寒意。
崔呈一身风尘,但袍服整洁,神色从容,甚至带着一丝属于胜利者的、恰到好处的矜持。
他身后两名魁梧的亲兵按刀而立,目光锐利。
“唐国公。”
崔呈不卑不亢地行礼。
“崔司马远来辛苦。”
李渊摆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对方,“不知燕王派阁下前来,所为何事?可是关于小儿世民……”
崔呈微微一笑,直接打断了李渊试探性的开场:
“国公明鉴。在下奉燕王之命前来,确为殿下及贵军被俘将士之事。秦王殿下英勇,惜乎天不遂人愿,雁门城下功亏一篑,仅以身免。”
然其麾下长孙无忌、侯君集、等三十四位文武栋梁,并五千一百三十二名士卒,皆在燕王掌控之中,衣食无忧,但去留生死,只在燕王一念之间。”
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如锤,敲在李渊等人心头。
名单清晰地报出,更显对方掌握之确凿。
李渊脸色更加难看,裴寂忍不住开口道:
“燕王之意,是要赎金?”
“非也。”
崔呈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呈上,“燕王有言,他与唐国公本为姻亲,实不愿兵戈相见,徒令亲者痛。”
“殿下既已平安归来,燕王愿再示诚意。然,贵军无故兴兵犯境,致雁门军民死伤惨重,我燕军将士亦血染征袍,此过不能不究,此债不能不偿。”
李渊展开帛书,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收缩,手微微颤抖起来。
崔呈的声音适时响起,清晰而冰冷:
“燕王只要一地——楼烦郡。以楼烦一郡之地,换取长孙先生等三十四位俊杰,及一千士卒平安归来。此乃燕王最大之善意,亦是底线。”
“楼烦郡?!”
刘文静失声,“此郡毗邻太原,乃我西进要冲,岂能……”
“刘先生,”崔呈目光转向他,依旧平静,“燕王亦知楼烦紧要。”
“然,请问国公,如今太原尚有多少可战之兵,可挡我燕军得胜之师、刘黑闼尉迟恭虎狼之骑?”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燕王有言,十日为期。十日内,请国公下令楼烦驻军尽撤,官吏交割完毕。”
“十日后,若未见贵使持交割文书至雁门,则每日斩被俘将校一百人,首级送达太原。直至杀尽为止。”
“届时,燕王将亲提大军,来攻太原。何去何从,请国公三思。”
**裸的威胁,毫不掩饰的利用李渊此刻的虚弱。
偏厅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李渊粗重的呼吸声。
他死死盯着帛书,那上面不仅写着条件,更仿佛映照着雁门城下的惨状和太原城内此刻的恐慌。
裴寂和刘文静看向李渊,眼中满是焦虑与无奈。
他们知道,对方捏住了七寸。
精锐尽丧,太原空虚,四周强敌环伺,此时若再与刚刚大胜、气势如虹的杨大毛彻底撕破脸,太原危矣。
那些被俘的将领,尤其是长孙无忌等人,更是未来霸业不可或缺的基石。
良久,李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缓缓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杨大毛……好,很好。他赢了。”
他睁开眼,目光如刀般射向崔呈:
“回去告诉燕王,他的条件……我应了。十日内,楼烦郡会交给他。但我要他保证,无忌等人,必须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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