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505章 吞噬之力反噬

深度的昏迷，并非一片虚无。

孙悟空的意识沉沦在一片光怪陆离的碎片之海中。那双冰冷的金色巨眸、娲皇补天的悲壮身影、灵山深处锁链构成的冰冷机械、五行山下本体被符文侵蚀的景象，以及这片秘境森林那被禁锢的、扭曲的生机核心……无数破碎的画面、规则的信息、混杂的情感，如同狂暴的潮汐，反复冲击着他近乎支离破碎的神魂。

他像是在经历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又像是在被动地接受着某种古老而残酷的传承。痛苦是唯一的基调，迷茫是弥漫的雾霭。

就在这意识的深渊里，一点微弱的、源自本能的桀骜与不甘，如同风中残烛，始终未曾彻底熄灭。它挣扎着，凝聚着，对抗着那庞大的信息洪流与神魂上的重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一阵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呻吟声，如同细微的涟漪，荡开了这片意识混沌的水面。

发出声音的，并非孙悟空。

在他不远处，猪八戒那庞大的身躯抽搐了一下，厚重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灵山佛殿的璀璨或废墟的残破，而是一片被巨大蕨叶遮蔽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天空，以及浓郁到令人发指的草木灵气。

“这……这是哪儿？” 八戒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虚弱和茫然。他试图动弹，却感觉全身如同散了架，每一寸筋骨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丹田更是空乏得厉害，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他记得最后昏迷前的景象，是大师兄嘶吼着，然后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们抛飞，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还活着？大师兄和沙师弟呢？

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珠，首先看到了侧前方盘坐着的沙僧。沙僧依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胸膛尚有微弱的起伏，似乎状态比自己稍好一些，但远未苏醒。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离自己更近一些、仰面倒在苔藓地上的孙悟空身上。

只见悟空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上金色的猴毛被汗水和干涸的血迹黏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周身的气息极其紊乱，时而微弱如萤火，时而又有一股混乱暴戾的意念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冲击着周围平静的灵雾。他的右手手臂上，依稀可见几处不正常的暗红色斑点，周围的皮毛微微萎缩，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猴哥！” 八戒心中一紧，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他看得出来，悟空的情况非常糟糕，不仅仅是法力耗尽、肉身创伤那么简单，更像是……神魂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冲击和污染！

是那鬼阵法造成的吗？还是穿越空间通道时出了意外？

八戒心中焦急，但他此刻亦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尝试调动体内那微乎其微的法力，想要探查一下悟空的状况，或者至少弄出点动静唤醒沙僧。

然而，就在他这微弱的法力刚刚在经脉中生出，尚未流转开时——

异变再生！

只见悟空身上那几处暗红色的斑点，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一丝丝极其细微、却阴冷刺骨的吞噬之力，如同察觉到了猎物的毒蛇，猛地从那些斑点中探出，并非袭向八戒，而是反过来，如同反噬一般，疯狂地钻向悟空自身的经脉深处！

“呃啊——！”

昏迷中的悟空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充满痛苦的低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他额间那道破妄瞳的印记骤然亮起刺目的混沌光芒，却又瞬间黯淡下去，仿佛两种力量在他体内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那些吞噬之力，本是经卷碎片残留，意图吞噬外界灵气乃至悟空的本源。但此刻，它们似乎被悟空体内某种更深层、更混乱的力量所刺激，发生了诡异的畸变，不再向外索取，而是开始倒过来，侵蚀、吞噬悟空自身的神魂本源和生命精气！

这是……吞噬之力的反噬！

它们像是一群失控的疯狗，在被逼入绝境后，开始反噬其主！

悟空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微弱，脸色也开始泛起一种不正常的灰败之色。照此下去，恐怕不需要外敌，他就会被自己身上这诡异的反噬之力彻底吞噬殆尽！

“猴哥！撑住啊！” 八戒看得目眦欲裂，他不懂什么规则反噬，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悟空的生命力正在加速流失！他想扑过去，想帮忙，可身体如同被钉在地上，连挪动一寸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被无力和绝望填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坐不动的沙僧，眉头猛地蹙紧，喉头滚动，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他那双紧闭的眼眸，倏地睁开！

沙僧的眼中，没有八戒初醒时的茫然，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冷静与疲惫。他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虚弱，但他的意志似乎比八戒更为坚韧，苏醒的瞬间便迅速厘清了现状。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挣扎的八戒，然后立刻定格在正在被诡异反噬之力折磨的孙悟空身上。

沙僧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顾不上检查自身的伤势，猛地咬破舌尖，一股精血混合着残存的本命魂源之力，被他强行逼出！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蘸着那暗含死寂气息的精血，在空中急速划动！并非佛门符箓，也非道宗法印，那轨迹古老而蛮荒，带着流沙河万载沉沦的怨煞与巫妖之王的寂灭意志！

一个微小却凝练无比的灰黑色符文，瞬间成型，散发出镇压与湮灭的气息！

“禁！”

沙僧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灰黑色符文打向了悟空手臂上那几处蠕动得最厉害的暗红色斑点！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冰面上，一阵剧烈的、令人牙酸的能量摩擦声响起。灰黑色符文与暗红色吞噬之力猛烈碰撞，互相侵蚀、湮灭！

那疯狂反噬的吞噬之力，遭遇这源自九幽死寂的镇压，势头果然为之一滞！

然而，沙僧毕竟重伤未愈，这强行催动的一击，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元气。符文的光芒迅速黯淡，而那股吞噬之力在短暂的停滞後，似乎被激怒了，变得更加狂暴，竟分出一股，如同毒鞭般反向沙僧抽来！

沙僧闷哼一声，被那股力量扫中胸口，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透明，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摇摇欲坠，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悟空的情况，没有丝毫退缩。

八戒见状，也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嘶吼着，试图爬过去帮忙，哪怕只能用身体挡住那反噬之力也好。

就在这危急关头，或许是外界的刺激，或许是沙僧那蕴含寂灭之力的符文起了某种中和作用，又或许是悟空自身那桀骜不屈的意志在绝境中再次爆发——

悟空那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混乱与痛苦，而是一片冰冷的、燃烧着混沌火焰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