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477章 唯有经卷堆如山

空蒲团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规则本身，在这片寂静虚空中回荡，阐述着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它将灵山的作为、无字经卷的吞噬、天道锁链的禁锢，都归结于一场宏大的、你情我愿的“交易”，是规则与众生“各取所需”的结果。它将悟空等人的反抗，定义为破坏平衡、带来混乱与毁灭的“变数”。

这冰冷的逻辑，如同无形的枷锁，试图套在小白龙和沙僧的心头，瓦解他们一路走来的信念。

“胡说八道！” 小白龙怒极，混沌龙息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在他体表明灭不定，“好一个‘各取所需’！那些被当作劫难磨刀石、魂飞魄散的妖族呢？那些被算计剥夺神位、打入凡尘的天神呢？那些连自身微末愿望都要被扭曲、被吞噬功德的凡人呢？！他们可曾‘需’要这等安排？！这不过是你等高高在上，为自己掠夺与禁锢所找的遮羞布！”

他龙爪指向那巍峨的、散发着冰冷吞噬气息的经卷之山，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还有这破石头！他一路抗争，不信命，不服输，只为求一个众生自在！难道他的存在，他的挣扎，在你口中，就只是该死的‘变数’？！就该被磨灭，被遗忘？！”

沙僧没有说话，但他那灰色的眼眸中，死寂的火焰在燃烧。他缓缓抬起几乎断裂的降妖宝杖，杖尖直指那空蒲团，用行动表达了最直接的否定。流沙河底万载孤寂，巫妖时代被镇压的怨愤，师兄悟空那桀骜不屈却可能已然消散的意志……这一切，岂是轻飘飘一句“交易”与“变数”所能概括？

空蒲团沉默了片刻，那平和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程序遇到无法理解指令般的……困惑？

“情绪……执念……这便是‘变数’产生的根源么？” 它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语，“规则运转，本应摒弃这些无意义的干扰。然众生沉溺其中，甘之如饴，甚至不惜为此撼动秩序根基……难以理解。”

它的意念再次扫过昏迷的唐僧。

“金蝉子，十世轮回，你亦曾迷茫，曾彷徨，曾质疑。最终，你选择融入这秩序，成为维系交易的一环，以‘取经’之名，引导众生奉献，巩固规则。为何此世……又生反复？”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一直昏迷不醒、被沙僧背负着的唐僧，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眉心之处，一点纯净无比、蕴含着无尽智慧与觉悟光芒的金色光点骤然亮起，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苏醒！

是金蝉子的元神！在感受到这大雄宝殿最深处、直面这秩序核心逻辑的刺激下，他那被十世轮回尘封、被如来佛印压制的本源元神，竟开始剧烈地复苏！

“呃……啊……！”

唐僧发出痛苦的呻吟，双眼猛地睁开！但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慈悲与坚定，而是充满了古老的沧桑、洞彻的智慧，以及一丝被愚弄、被禁锢了无数岁月的……滔天愤怒！

“交……易？” 一个与唐僧平日温和嗓音截然不同的、带着金石之音与无尽威严的声音，从他口中断断续续地挤出，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法则的力量，震得周遭虚空微微涟漪，“以众生为薪柴，燃规则之火……这便是……尔等所谓的……佛法？！”

这声音，属于金蝉子！那个曾与如来论法、因质疑佛法真谛而被贬下凡间的上古佛子！

空蒲团似乎对金蝉子元神的苏醒并不意外，声音依旧平和：“金蝉子，你醒了。既知真相，当明大势。回归秩序，方是正途。此世肉身，不过皮囊，何必执着？”

“放屁！” 金蝉子猛地抬起头，眼中金光爆射，竟暂时挣脱了沙僧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他周身散发出浩瀚的佛力，但这佛力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质问苍穹、颠覆规则的锐利！

“吾所求佛法，乃解脱之法，自在之法，非是禁锢之法，交易之法！” 金蝉子声音越来越高，如同洪钟大吕，在这空旷殿宇内轰鸣，“尔等窃取佛法之名，行禁锢之实，将众生愿力化作冰冷锁链，此等行径，与魔何异？！”

他猛地伸手指向那经卷之山，厉声喝道：“此山！便是罪证！是尔等扭曲佛法、禁锢众生的铁证！今日，吾金蝉子，便要以这十世修行，以这满腔愤懑，问一问这天，叩一叩这地，看看这所谓的‘秩序’，是否真的牢不可破！”

话音未落，金蝉子元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攻击空蒲团，而是如同亿万道金色的丝线，猛地射向了那座巍峨的经卷之山！

他竟是要以自身十世修为与本源元神，强行沟通、解析、乃至……撼动这座代表着整个秩序体系能量核心的经卷之山！

“金蝉子！不可！” 空蒲团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波动，那是一种规则受到直接挑战时的本能反应！“此山与天道规则相连，强行撼动，必遭反噬，你将彻底湮灭！”

然而，金蝉子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解脱与决绝的笑容。

“湮灭？若能以吾之湮灭，唤醒众生痴梦，撼动此虚假秩序一线……足矣！”

“佛法，岂是尔等囊中之私物？！”

“众生之念，岂是尔等砧板上之鱼肉？！”

“给吾——开！”

轰！！！

金蝉子的元神之光，如同最炽烈的火焰，悍然撞入了那冰冷的、吞噬一切的经卷之山！

刹那间，整个经卷之山剧烈地震动起来！山体表面，无数无字经卷哗啦啦作响，暗金色的流光变得紊乱、狂暴！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恐怖的规则反噬之力，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自山体深处轰然苏醒，朝着金蝉子的元神碾压而去！

与此同时，外界那原本因六字大明咒而略显平息的战场，也因这大雄宝殿核心的剧变，再次风云激荡！笼罩灵山的愿力海洋开始沸腾，天道锁链的虚影在天空中若隐若现，发出令人心悸的铮鸣！

大雄宝殿内，金光与吞噬的黑光激烈交织，金蝉子的身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被那庞大的规则之力撕碎。

小白龙和沙僧目眦欲裂，想要上前相助，却被那恐怖的能量风暴逼得无法靠近！

空蒲团悬浮于空，光芒明灭不定，似乎也在全力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的剧烈冲击。

唯有经卷堆如山，而反抗的火焰，已在其核心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