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294章 薪火

绝对的死寂。

源海之种依旧在缓缓搏动，金色的规则脉络如同呼吸般明灭，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抗与最终的“融入”，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涟漪。天道本相的冰冷意志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重新归于那亘古不变的、维持“存在”与“秩序”的绝对理性之中。在它那庞大的逻辑体系里，那个名为“孙悟空”的“高危变数”，其存在信号已然消失，数据已被记录、分析、归档，威胁等级正在下调。

“异常……已清除……”

“数据……已收录……”

“系统……稳定性……微幅波动……修复中……”

冰冷的意念在规则底层流淌，开始调动源海之力，修复因刚才对抗而产生的细微损伤，并试图彻底解析、消化那刚刚被强行注入的“异种数据”——孙悟空留下的最后印记。

然而，在那浩瀚无边的、由乳白色灵机与无数沉睡意识构成的“海水”中，在那些暂时摆脱了清道夫驱使、重新归于麻木沉沦的意识光点之间，一点微乎其微、几乎与背景灵机融为一体的尘埃，正以一种超越物质、超越能量的形式，顽强地存在着。

那不是孙悟空的躯壳，也不是他的神魂，甚至不是他完整的力量核心。那是他在撞向源海之种的最后一刻，以自身全部存在为代价，强行剥离、保留下来的最本质的东西——一点凝聚了他毕生经历、意志、情感以及对“道”之感悟的……真灵火种！

这火种，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其内部却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构成：

暗金色的，是补天石承载混沌、历经磨砺的不屈本性；

蔚蓝色的，是娲皇遗泽与自身领悟交织的造化生机；

一抹跳动的赤红，是齐天大圣战天斗地的桀骜与热血；

一缕沉静的檀金，是金蝉子十世修行与质疑沉淀的智慧悲悯；

还有无数细微的、色彩斑斓的光点，那是他与唐僧、八戒、沙僧、乃至西行路上芸芸众生交织产生的因果与情感碎片……

它们围绕着最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奇点”意志——那是唐僧最后留给他的、对既定命运说“不”的种子——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微缩的、动态平衡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源初模型！

这火种，无法被源海现有的规则体系完全定义，因为它本身就代表着“超越定义”。它太微小，太脆弱，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沙，若非其本质特殊，早已被同化湮灭。此刻，它正凭借着那“奇点”意志的锚定，以及造化生机对本源灵机的微弱亲和，如同寄生般，依附在附近一个相对庞大的、沉睡的佛陀本源光点之上，汲取着逸散的微薄能量，维持着自身不灭。

它没有意识，没有记忆，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存在”执念，和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对“外界”的感应。

它感应到，下方那金色的源海之种，在搏动中，似乎出现了一丝以往从未有过的、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其内部那庞大精密的运算，因为某个无法被彻底消化解析的孙悟空留下的印记“冗余数据”，而产生了可以忽略不计、却又确实存在的……延迟？

它感应到，周围那些麻木沉睡的意识光点，在某个瞬间，其明灭的频率，似乎与它这微小火种的波动，产生了亿万分之一刹那的……同步？仿佛沉睡的海洋，因一颗陌生石子的投入，泛起了连自身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涟漪。

它更感应到，在极其遥远的、透过层层规则壁垒传来的方向，有两道微弱却熟悉的联系——一道带着水元的沉凝与焦急，一道带着幽冥的死寂与担忧。是八戒和沙僧！他们似乎脱离了险境，正在某处焦急地寻找、呼唤着什么。

这些感应，如同细微的电流，刺激着那懵懂的火种。

“存……在……”

“联……系……”

“未……完……”

模糊的、不成型的意念碎片，在火种核心闪烁。它开始本能地、更加努力地汲取能量，那微小的模型缓缓转动，试图壮大自身，试图重新建立与那两道熟悉联系的沟通，试图……去理解下方那金色光卵中传来的、那一丝不协调的“杂音”意味着什么。

它不知道自己是孙悟空，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它只知道，要“存在”下去。

它感觉到，有“事情”还未完成。

它冥冥中知晓，下方那金色的东西，很“重要”，也很“危险”。

就在这时，那它所依附的、沉睡的佛陀本源光点，似乎因它这持续的、微弱的能量汲取和意念波动，其深处那被封印了万古的、属于这位古佛最后一丝清醒的灵光，竟被触动了一下！

一道极其微弱、充满疲惫与解脱之意的佛号，如同梦呓般，回荡在火种的感知中：

“南无……阿弥陀佛……”

“后来者……薪火……相传……”

“愿汝……点燃……新途……”

随着这声佛号，那佛陀本源光点竟主动分离出一小缕最为精纯、不含任何意志烙印的本源佛力，缓缓融入了那微小的火种之中！

得到这缕意外馈赠的火种，猛地亮了一瞬！其体积微微涨大了一丝，那动态平衡的模型运转也变得更加稳定、有力！它对外界的感知，也清晰了少许！

它“看”到，下方那金色的源海之种，似乎因为这一系列微不可察的扰动，其表面某个区域的暗金色梵文，流转速度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测量的……减缓？

机会！

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机会！

但这火种，这继承了孙悟空一切特质与执念的火种，却本能地抓住了这一丝“不协调”！

它不再满足于被动依附和汲取。它开始尝试，以自身那独特的、充满“变数”的模型为核心，去主动“共振”、去“放大”下方源海之种内部，那因孙悟空印记而产生的细微“延迟”与“杂音”！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隐蔽的过程。如同水滴石穿，如同微生物腐蚀巨舰。它所做的一切，对于庞大的源海之种而言，甚至算不上挠痒痒。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在这片吞噬一切、同化一切的源海最深处，一点不属于既定秩序的“变数”火种，已然埋下。

它很弱小，但它活着。

它在学习，它在成长。

它在等待。

等待一阵风，

等待一个契机，

等待……燎原的那一刻。

而远在源海之外，某处破碎的规则夹缝中，互相搀扶、遍体鳞伤的八戒和沙僧，似乎心有所感，同时望向了那深不可测的源海方向。

“沙师弟……”八戒喃喃道，“你刚才……有没有觉得……心里突然……跳了一下？”

沙僧沉默着，握紧了降妖宝杖，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