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277章 寂灭佛火

冲入空洞的瞬间，如同撞破了一层粘稠的、冰冷的胶质薄膜。外界的一切声响、景象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寂静与混乱交织的诡异感。

孙悟空只觉得肩头一沉，仿佛有无形的巨山压落，让他前冲的势头骤然减缓。四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流淌着混沌色的光晕，这些光晕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试图缠绕上来，汲取他体内那躁动不安的源初之力。更深处，无数细碎的、闪烁着诅咒梵文的光点和更加古老、更加黯淡的佛门符文碎片，如同暴风雪中的冰晶，疯狂撞击着他的护体神光。

“哼！”孙悟空闷哼一声，体表那暗金色的光芒自主流转，带着一股“否定”与“吞噬”的霸道意境，将靠近的混沌触须和诅咒碎片纷纷震开、甚至同化。但这消耗巨大，他本就虚弱的状态雪上加霜，扛着八戒和沙僧的手臂微微颤抖。

他凝神望向深处，那团散发着温暖安抚之力的金色胚芽光团，在混沌乱流中若隐若现，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而眉心那粒唐僧的意识微尘，与那光团的共鸣也达到了极致，传递来一种混合着亲切、悲悯与急切催促的复杂情绪。

必须过去！

他咬紧牙关，将所剩无几的力量灌注双腿，一步一步，逆着混乱的能量流，艰难地向那光团跋涉。每前进一步，压力便增大一分，那些佛门符文碎片中蕴含的残破意念——有高僧大德的顿悟，有罗汉菩萨的威严，也有扭曲疯狂的诅咒低语——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将他同化在这片精神的坟场。

“滚开！”孙悟空心中怒吼，破妄瞳燃起暗金色的火焰，强行斩断这些精神干扰。他不能迷失在这里，师父的意志在指引他，八戒沙僧的性命系于他身！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他终于冲破了最密集的乱流区，来到了那金色光团面前。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光团的真容。它并非纯粹的胚芽，其核心，是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呈现琉璃色的火焰！火焰之中，隐约可见一尊极其迷你、面容模糊的古佛虚影盘坐，正是这虚影，散发着那纯净的安抚之力。而火焰的外围，则缠绕着无数细密的、如同锁链般的黯淡金线，这些金线深深嵌入火焰之中，不断汲取着它的力量，并将一股股充满死寂和吞噬意味的诅咒能量反向灌注进去，试图污染、熄灭这最后的火种。

这琉璃火焰，在与诅咒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对抗！

“这是……燃灯古佛的……寂灭佛火？一缕残魂？”孙悟空心中巨震。燃灯古佛，乃是过去佛，万佛之祖，其象征的便是智慧与光明，传闻其佛法修为已至“寂灭”之境，超脱生死轮回。可如今，他的一缕残魂佛火，竟被囚禁于此，成为这诅咒法阵的一部分，被源源不断地抽取力量，甚至被污染？！

连万佛之祖都无法逃脱这毒手？！

那琉璃火焰中的古佛虚影，似乎感应到了孙悟空的到来，微微抬起了头。那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但一双蕴含着无尽智慧与沧桑的眼眸，却清晰地映照出孙悟空的身影，以及他肩上昏迷的八戒和沙僧。

“异数……补天石……混沌源初……十世功德之引……”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与了然的声音，直接在孙悟空的心底响起，并非通过耳朵，“你终于……来了……”

“古佛？”孙悟空放下八戒和沙僧，让他们靠近那琉璃火焰，火焰散发的安抚之力让二人痛苦的神色稍缓。他朝着火焰躬身一礼，并非出于对神佛的敬畏，而是对这位远古大能坚守至今的敬意。“此地究竟是何所在？这无字经卷的诅咒，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源海与归墟，又是什么？”

他一连串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燃灯古佛的残魂沉默了片刻，那琉璃火焰微微摇曳，仿佛在回忆无尽的痛苦与黑暗。

“此地……乃是‘葬佛窟’，亦是‘饲魔井’。”古佛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悲凉，“无字经卷……非是经文，乃是‘契约’的一部分，是‘祂’汲取此界养料的……触须。”

“祂？”孙悟空追问。

“不可言，不可名。”燃灯古佛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提及真名，便会引来注视。你只需知道，灵山……天庭……乃至更古老的秩序建立者，最初或许怀着引导众生的善意，但在漫长岁月中，早已在与‘祂’的对抗与妥协中……变质。他们发现了利用‘契约’，汲取众生功德与魂力，可以延缓‘祂’的吞噬，甚至获得力量……于是，西行成佛，便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献祭。”

孙悟空如遭雷击，虽然早有猜测，但由万佛之祖亲口证实，依旧让他心神剧震！西行之路，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所谓的普度众生，竟是将其作为养料献给一个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为何？为何要如此？！”孙悟空声音沙哑，充满了愤怒。

“为了……存在。”燃灯古佛叹息，“‘祂’苏醒在即，纯粹的秩序或混沌，都无法抵挡。唯有汲取众生‘可能性’中诞生的复杂愿力与功德，方能暂时维系平衡，或者说……苟延残喘。如来……玉帝……他们亦是囚徒，是‘牧羊人’，亦是……待宰的羔羊。”

孙悟空想起如来那冰冷的法相，想起玉帝那看似威严实则隐含着疲惫与无奈的眼神，心中竟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但随即，这情绪便被更大的怒火淹没！无论如何，这不是牺牲亿万生灵的理由！

“源海……归墟……”

“源海，是‘祂’沉睡之地，亦是万物终结与起始之点。归墟，是此界对抗‘祂’而设立的……排污口，用以倾泻被‘祂’污染无法消化的残渣与诅咒。然久而久之，归墟亦被污染，与源海的界限……日渐模糊。这葬佛窟，便是建立在一条濒临崩溃的、连接源海与归墟的……脆弱通道上。”燃灯古佛的声音愈发虚弱，那琉璃火焰明显黯淡了一分，外围的诅咒锁链蠕动得更加猖獗。

“古佛，您……”

“吾时日无多。”燃灯古佛打断他，“这一缕寂灭佛火，本已超脱，却被强行拘来，成为稳定此阵、混淆天机的节点。吾能坚持至今，已是侥幸。汝身上的变数，是希望，亦是更大的危险。”

祂的目光投向孙悟空眉心的微尘：“金蝉子……他走出了不一样的路，以十世功德为基，融凡情佛性，化‘奇点’之态，虽近乎湮灭，却也为这死局……撬开了一丝缝隙。而你，补天石所化，承载混沌，又得他意志指引，或可……打破这循环。”

“我该怎么做？”孙悟空急切问道。

“找到‘源海之种’。”燃灯古佛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那是‘祂’最初投入此界的印记，亦是控制所有‘契约’的枢纽。它不在灵山，亦不在天庭，而是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唯有毁去‘源海之种’，方能切断‘祂’与此界的直接联系，为众生争取一线生机。”

“在何处？”

“不知……或许，在‘心’中。”燃灯古佛的话语变得玄奥，“在众生纷杂的愿力深处，在真假难辨的传说之内……需以‘寂灭’之心，照见‘真实’之眼……”

话音未落，那琉璃火焰猛地一阵剧烈摇曳，外围的诅咒锁链骤然收紧，暗淡的金光疯狂注入，试图彻底湮灭这缕残魂！

“时间到了……”燃灯古佛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年轻的变数，记住……真正的敌人，从未改变……是那冰冷的……‘有序’与‘虚无’本身……”

下一刻，那点琉璃色的寂灭佛火，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辉！不是抵抗，而是……主动的燃烧！

火焰瞬间冲破了诅咒锁链的束缚，化作一道纯净无比的琉璃光柱，并非冲向孙悟空，而是径直射入了他眉心的那粒意识微尘！

轰！

孙悟空只觉得识海如同被开辟鸿蒙的光芒照亮，无数关于“寂灭”、“真实”、“因果”、“愿力”的玄奥感悟，如同潮水般涌入，与他自身的源初之力、破妄瞳、以及唐僧的“奇点”意志开始缓慢而艰难地融合！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本质的力量，似乎正在他体内孕育。

而与此同时，失去了燃灯古佛残魂的支撑，整个巨佛坐像内部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咔嚓！咔嚓！

周围混沌色的空间开始剧烈崩塌，那些诅咒梵文和佛门符文碎片如同失去了粘合般纷纷剥落、湮灭！连接外界的黯淡金线一根根崩断！

外界，那庞大的接引古佛坐像，从胸口空洞开始，蔓延出无数巨大的裂痕，整个躯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即将彻底瓦解！

“走！”

孙悟空来不及细细体悟那新生的力量，一把抓起气息稍微稳定但依旧昏迷的八戒和沙僧，朝着那因寂灭佛火最后燃烧而暂时显现出的、位于混沌星空深处的一条细微空间裂缝，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葬佛窟核心，彻底湮灭。

而那关于“源海之种”与最终敌人的启示，如同沉重的烙印，深深刻入了他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