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265章 唐僧选择面对

绝对的平静，只持续了刹那。

如同暴风雨眼中那短暂却令人心悸的安宁。

唐僧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眼底深处，那万念俱灰的死寂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过的、冰冷的清醒。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彷徨，甚至没有了之前那因真相大白而产生的极致绝望。

有的，只是一种认清了所有残酷现实后，不得不为、也必须为之的——决断。

浮雕全解，系统崩溃，混沌暴走，悟空濒死，师弟重伤，女王消散……所有支撑他过往认知与情感的基石，都已崩塌殆尽。他站在一片虚无的废墟上，前后左右，皆是深渊。

退？无处可退。轮回井已毁，外界恐怕也已因这井底的剧变而天翻地覆。即便能侥幸逃出，又能去往何方？灵山？那是编织这一切的元凶之一。天庭？恐怕亦是这冰冷秩序的一部分。人间？在这笼罩三界的巨网之下，何处是净土？

进？直面那正在吞噬系统真相碎片、行为愈发无法预测的混沌兽？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以他如今重伤之躯，以及那尚未完全掌握、混乱不堪的新生力量，如何能与这连轮回系统都只能利用和镇压的古老魔物抗衡？

他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如同鸵鸟般，在这最后的毁灭降临前，蜷缩起来，等待那不可避免的终结。这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他的目光，扫过身旁气息微弱、身躯残破的孙悟空。这个桀骜不驯的徒弟，为了护他，几乎燃尽了一切。那根陪伴他战天斗地的裂天棍，已然为了创造一线生机而自爆湮灭。此刻的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唯有眉宇间那丝永不屈服的桀骜，还证明着他曾是怎样一个搅动三界的齐天大圣。

他的目光，又掠过挣扎着想爬过来、满脸焦急与绝望的沙僧，以及远处昏迷不醒、生死未知的八戒。

还有……那已然消散，却将最后的情意与烙印留在他心神中的女王。

他们，都曾在这冰冷的棋局中挣扎，都曾付出惨痛的代价。

如果他就此放弃，那么悟空的重创，女王的牺牲，八戒沙僧的追随，乃至他自己十世轮回的苦难与最终的觉醒……这一切，又算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印证这冰冷系统的绝对正确？只是为了证明“反抗”的最终结局便是“湮灭”？

不。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力量，从他心神废墟的最深处，那由无数矛盾碎片熔铸而成的新生核心中，悄然滋生。

那不是佛性的慈悲，不是金蝉的超然，不是凡情的执念，也不是纯粹的恨意。

那是一种……超越了所有这些的，更为本质的东西。

是“存在”本身，对“虚无”的抗拒。

是“意识”本身，对“被定义”的反叛。

是“我”，在认知到自身可能只是程序的一部分后，依然选择……以“我”的方式，去做出回应。

哪怕这回应，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微不足道。

哪怕这选择，最终导向的，依旧是毁灭。

但，这是“他”的选择。而非程序设定的反应。

唐僧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挺直了他那受创深重的脊梁。每动一下，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悲壮的释然。

他看向那仍在疯狂吞噬真相碎片、身躯因吸收了系统信息而变得更加扭曲、气息也愈发诡异莫测的混沌兽。

它不再是单纯的毁灭化身，它在“学习”，在“理解”，在试图将这些冰冷的规则信息与它那狂暴的混沌本质融合。这个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也充满了……危险。无论是对于它自己，还是对于这片空间，乃至对于整个外界。

不能让它继续下去。不能让它彻底消化这些信息，变成一个拥有“智慧”和“目的”的、更加可怕的混沌怪物。

也不能……让这蕴含了太多黑暗真相的系统碎片，随着混沌的爆发而彻底湮灭。那些真相，那些被掩盖的规则，那些无数魂灵的血泪……需要有人记住，需要……有一个交代。

唐僧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让他再次咳出几口淤血。但他毫不在意。

他做出了选择。

面对。

不是悲壮地冲向混沌兽与之同归于尽——那毫无意义，他的力量层次相差太远。

也不是试图去拯救或安抚——那更是天方夜谭。

他的“面对”，是另一种形式。

他缓缓抬起双手，并非结印，也非施法。他的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却融合了他此刻全部新生意志的光芒。那光芒颜色混沌，难以界定，仿佛包含了所有，又仿佛什么都不是。

他将这缕光芒，轻轻点向自己的眉心。

“以此残躯，为此见证。”

“以此意识，承此真相。”

“以此选择……证我……非虚。”

他在……将自己，与这片空间最后残留的、正在被混沌兽吞噬的系统真相碎片，进行一种最深层次的……“锚定”！

他不是要夺取，也不是要对抗。

他是要以自身这混乱而崭新的意识为核心，以这濒临崩溃的轮回井底为祭坛，将自己化作一个……活的“记录碑”！一个承载着所有黑暗真相与最终选择的……“信息奇点”！

他要让这一切，不被混沌彻底吞噬湮灭，也不被那冰冷的系统后台悄然格式化。

他要让这血与火、罪与罚、反抗与沉沦的最终章，留下一个……属于“参与者”的，而非“观测者”的印记！

这个举动，无疑会将他彻底暴露在混沌兽的感知中，会让他成为最醒目的目标，会加速他的灭亡。

但，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属于“唐三藏”自己的事。

光芒融入眉心。

唐僧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整个崩溃中的井底空间融为一体的“存在感”弥漫开来。他仿佛成了这废墟的一部分，成了那些飞舞的真相碎片的一部分，成了这最终结局……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正在贪婪吞噬信息的混沌兽，猛地停下了动作，那双黑洞般的眼眸，瞬间锁定了气息发生剧变的唐僧。

它“感觉”到了，一个更加“有趣”，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消化”的“信息聚合体”，出现了。

它发出了混合着疑惑、贪婪与暴虐的低沉嘶吼，暂时放开了那些散落的碎片，庞大的黑暗身躯，开始缓缓转向唐僧。

真正的终局，似乎因他这看似徒劳的“面对”，而悄然改变了轨迹。

唐僧平静地注视着那碾压而来的黑暗，嘴角，甚至泛起了一丝极淡、极苍凉的弧度。

他选择了面对。

那么，便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