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51章 源海心证

金光路径在脚下延伸，踏足其上，并无实感，仿佛行走于理念与规则的夹缝。周遭是无垠的暗银浆流，它们不再是吞噬一切的威胁，而是化作了静默的背景，如同凝固的星河，注视着这唯一的闯入者。九环锡杖的嗡鸣在踏入归墟之眼的瞬间便悄然停止，杖身恢复了古朴，唯有杖首宝珠内流转的符文，与前方那变幻的规则奇点隐隐呼应。

灵明一步步前行，猩红的眸子紧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奇点”。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并非实体的“漩涡”在他感知中无限放大，不再是远观时的一个点，而是化作了充斥整个感知维度的、由无穷无尽生灭的规则符文构成的浩瀚海洋！

这里，就是归墟之眼的内里？规则之源海？

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古往今来。只有信息的奔流，法则的生灭。无数代表着“存在”、“定义”、“关联”、“因果”、“寂灭”……等等基础乃至衍生规则的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光鱼，在这里诞生、碰撞、交织、湮灭。它们构成了一幅永恒动态、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宏大图景，远远超越了灵明过往对“力量”与“法则”的一切认知。

他看到了“火”之规则从最基础的“热”、“光”、“动”概念中衍生，演化出毁灭与创造的双重面孔；看到了“水”之规则如何包容、流动，又如何陷入沉沦与死寂；看到了“时间”之规则如同长河，却在此地呈现出支流、漩涡甚至断崖般的奇异形态；看到了“生命”的萌芽与“死亡”的归宿，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转……

一切他曾运用、对抗、乃至身为其中一部分的规则，在此地都褪去了神秘的外衣，显露出其最本源、最**的形态。这里，是万法的起点，或许也是终点。

然而，在这片看似混沌无序、却又蕴含着至高秩序的规则源海中，灵明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不协调的“杂质”。

那是一道道冰冷、绝对、带着强烈排他性与掌控欲的暗金色丝线！它们并非源海自然诞生的规则，而是如同寄生其上的藤蔓，强行穿插、缠绕在那些自然生灭的规则符文之间，试图将它们纳入一个固定的、不允许丝毫偏离的框架之中。这些暗金丝线，与他在火焰山、在祭赛国感受到的“祂”的秩序之力，同出一源，但在此地，它们显得更加根深蒂固，仿佛已经与部分本源规则产生了深度的融合与扭曲！

这就是“祂”的本质？并非创造规则，而是……强行定义、束缚规则？！

就在灵明凝神观察，体内混沌本源因这前所未有的景象而自发运转、推演时，一道温和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等待了万古的清风，拂过他的灵魂。

“你……终于来了……我的……石儿……”

是娲皇！并非残魂的悲鸣，而是一段预留在此地的、完整的意念印记！

随着这道意念，周围奔流的规则符文微微波动，汇聚成一幅幅流动的画面，映入灵明心间——

他看到了混沌未分之时，规则源海原本是一片充满无限可能与生机活力的“原初之海”，万物规则在其中自由生灭、演化，孕育着无穷的世界与奇迹。

他看到了“祂”的降临——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追求“绝对掌控”与“永恒不变”的意志集合体，自遥远的、未知的虚无而来。祂恐惧“变数”，厌恶“无序”，视规则源海的自由演化为最大的“混乱”与“威胁”。

于是，“祂”开始了对规则源海的“改造”。祂以自身无上意志，强行注入“定义”、“秩序”、“等级”、“因果链”等概念，如同在自由的画布上打下僵硬的网格。祂将原本浑然一体的规则切割、分类、设定优先级，并创造了“天道”、“轮回”、“劫数”等机制，用以监控、修正一切“偏离”其设定轨道的“变数”。

祂并非要毁灭规则源海，而是要将其……“驯化”，变成一个完全按照其意志运转的、永恒不变的“精密仪器”！

而娲皇，作为秉承源海“创造”与“生机”本源而生的古神，成为了“祂”驯化计划最大的阻碍。她率领着众多不愿被束缚的远古神魔，与“祂”展开了绵延无数纪元的惨烈抗争。补天，并非仅仅修补苍穹缺口，更是为了修复被“祂”强行打碎、束缚的某些核心规则！

最终一战，娲皇为保全最后一丝反抗的火种与未被完全污染的源海区域，不惜自爆神魂与法器，重创“祂”的意志，并将其暂时逼退至其构建的“秩序核心”——也就是如今所谓的“灵山”深处休养。但她自身也近乎彻底消散，仅余残魂被俘，镇压于火焰山。而她最重要的“造物”与“武器”——补天石核心，也就是灵明，则被“祂”趁机打下烙印，投入轮回篡改，成为了监视取经之路、清除“变数”的棋子……

画面至此，缓缓消散。

灵明立于规则源海之中，周身混沌气流无声翻涌。所有的谜团，在此刻豁然开朗。为何西行？为何八十一难？为何金蝉子十世轮回皆被清除？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祂”为了彻底掌控此界，清除最后“变数”，完成对规则源海最终“格式化”的庞大计划的一部分！所谓的取经成佛，不过是走向被完全“秩序化”的终极奴役！

“石儿……”“娲皇”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最后的期盼，“‘祂’虽受创……但凭借对规则源海的部分掌控……恢复速度……远超预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归墟之眼……是源海未被‘祂’完全侵蚀的……最后净土……亦是观察‘祂’秩序网络……核心节点的……唯一位置……”

“汝已见其网……当寻其结……”

“破其结……方能……动摇其根……”

“切记……汝之力……源于混沌……亦归于混沌……莫要被‘秩序’同化……亦莫要……迷失于……纯粹的……‘无’……”

意念渐渐微弱，最终化作点点带着创造与悲悯气息的流光，融入灵明周身的混沌气流之中，如同母亲最后的抚摸与祝福。这是娲皇留在此地最后的印记，也是她对抗“祂”的最终遗产——对真相的揭示，与对前路的指引。

灵明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猩红的眸子中，所有的迷茫与躁动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洞悉本质后的绝对冰冷与坚定。

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不仅仅是救出娲皇残魂，不仅仅是打破自身的枷锁，而是要——斩断“祂”寄生在规则源海上的秩序之网！摧毁其掌控此界的根基！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沉入混沌本源，与这片残存的、尚属自由的规则源海建立更深层的连接。他的意志，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那些冰冷的暗金秩序丝线，逆向追溯，感知着它们在浩瀚源海中延伸、交织的脉络。

无数信息洪流冲刷着他的意识，那是整个世界的规则运转图谱，庞杂到足以瞬间撑爆任何非混沌本源的存在。他看到了“天庭”如何作为秩序的执行枢纽，看到了“地府”如何运转被设定的轮回，看到了“灵山”作为“祂”意志显化的核心，散发着最浓郁、最冰冷的暗金光芒，如同蛛网的中心……

他看到了西行路，那一条被精心规划、用以“净化”与“测试”的路径，其上纠缠着无数“祂”设定的“劫难”节点……

他还看到了更多、更隐蔽的“能量站”，如同祭赛国一般，散布在世界各处，悄无声息地抽取着天地本源，汇向灵山……

而在那无数脉络交织的最深处，在那张覆盖了整个规则源海的暗金巨网上，他感知到了几个最为粗壮、光芒最为刺目、与“祂”意志连接最为紧密的……“节点”！

那些，就是娲皇所说的“结”！是支撑“祂”秩序网络的关键支柱！是“祂”力量投射与现实干涉的核心通道！

只要斩断这些“结”，就能极大削弱“祂”对规则源海的掌控，甚至可能引动其秩序网络的反噬与崩溃！

目标，已然清晰。

灵明锁定了他此刻所能感知到的、距离归墟之眼相对最近、也是相对薄弱的一个“结”——那并非位于灵山，而是隐藏在茫茫人世与幽冥交界的一处奇异所在，其气息……隐隐与“轮回”相关！

他猛地睁开眼，猩红的光芒刺破源海的迷蒙。

该离开了。

真相已明，前路已定。

接下来，便是执利刃，循网而行，

斩结，破局！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孕育了他、也即将由他去拯救的规则源海，转身，沿着来时的金光路径，一步踏出。

身影消失的刹那，归墟之眼中，那无尽的规则符文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为他送行，又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席卷三界的风暴，即将由这枚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混沌之火，亲手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