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50章 归墟之眼

祭赛国废墟的死寂被远远抛在身后，如同一个被悄然揭开的疮疤，暂时沉寂，却昭示着更深沉的病痛。灵明驾驭着混沌气流，裹挟着沙僧、八戒与师父的遗蜕，沿着那新得的、指向其他能量站的微弱线索，以及始终如南方星辰般恒定牵引的归墟之感，继续南下。

越是向南，天地间的景象便越发奇异。原本尚存绿意的山峦逐渐被一种暗沉、泛着金属光泽的嶙峋怪石取代。植被变得低矮、稀疏，叶片呈现出不祥的灰败色泽，形态也扭曲怪异，如同垂死挣扎的触手。天空不再是火焰山爆发后的暗红，也非寻常的湛蓝，而是一种永恒的、缺乏生机的铅灰色，仿佛凝固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感，并非虚无，而是某种更加根本的东西被持续抽离后留下的“空洞”。

就连声音，也在此地变得稀薄。风声呜咽，却带着撕裂布帛般的质感；偶尔有怪石滚落，发出的声响也沉闷短促，迅速被那无处不在的“空洞”吞噬。这是一种法则层面的贫瘠，是生机与活力被剥夺到极致后的荒芜。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八戒的声音带着颤抖，紧紧挨着沙僧，连抱怨都显得有气无力，“俺老猪感觉……感觉魂儿都要被抽走了……”

沙僧沉默着，但他虬结的肌肉微微紧绷，显然也在抵抗着这股无形的侵蚀。他背负的唐僧遗蜕，心口处那缕“存在之痕”依旧微不可察，却仿佛一盏风中残烛，在这片荒芜中顽强地维系着一丝迥异于此地法则的“定”力。

灵明猩红的眸子扫过这片法则荒原，混沌气流在他周身流转得更加缓慢、更加内敛，如同深海潜流。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此地规则的“惰性”与“沉寂”远超之前的诡异江河，甚至比祭赛国废墟更甚。并非“祂”的秩序之力直接笼罩，更像是……这片土地本身，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走向某种“终点”，一种连规则本身都开始“疲倦”与“消解”的状态。

归墟……难道指的就是这种万法归寂、一切终末之地？

他循着那清晰的牵引，在这片荒芜中前行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似乎也失去了意义，唯有那越来越强烈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呼唤，指引着方向。

终于，在穿越一片如同巨兽骸骨般耸立的黑色石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前方，再无土地。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并非海洋也非虚空的“存在”。它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不断流转的暗银色，仿佛由无数破碎的规则、湮灭的光阴、沉寂的星辰共同熔铸而成的“浆流”。这片暗银浆流平静地“流淌”着，没有波涛，没有声响，却散发出一种吞噬一切、终结一切的终极意蕴。它就是“空”的源头，是法则的坟场。

而在那暗银浆流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点”。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规则的“奇点”，一个不断向内坍缩、又仿佛向外喷薄着无形信息的“漩涡”。它没有固定的颜色，时刻变幻，时而深邃如黑洞，吞噬所有光线与感知；时而绽放出短暂却刺目的、蕴含无数破碎规则符文的闪光。那强烈的牵引感，那源自娲皇、金蝉子乃至他自身混沌本源的呼唤，正是源自这个“奇点”！

归墟之眼！

灵明能感觉到，怀中两块芭蕉扇残片灼热得几乎要融化，师父心口那缕“存在之痕”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共鸣般的微弱震颤。就连他自身的混沌本源，都在面对这“归墟之眼”时，产生了一种既亲近又排斥、既渴望又警惕的复杂悸动。仿佛那里既是归宿，也是彻底的消亡。

“就……就是那里吗？”八戒望着那令人心悸的暗银浆流和中央诡异的“奇点”，牙齿打颤，连钉耙都几乎握不稳，“咱们……咱们要过去？”

沙僧也屏住了呼吸，凝重地看着那片终结之地。他能感觉到，一旦踏入那片暗银浆流，恐怕连他这秉承弱水沉沦之力的妖躯，也会被彻底分解、同化。

灵明没有回答。他站在暗银浆流的边缘，能清晰地感知到浆流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那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一种将万物拉回“源初”、分解为最基础规则粒子的“归零”之力。强行闯入，即便以他如今的混沌本源，也必将付出巨大代价，而且未必能抵达那中央的“奇点”。

他尝试将一缕神识探入浆流。神识甫一接触那暗银色，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拉扯、分解，连一丝反馈都未能传回，反而引得那“归墟之眼”的漩涡微微加速了流转。

此路，似乎不通。

就在灵明凝神思索，体内混沌之力暗自推演各种可能性时，他背上，唐僧那一直沉寂的遗蜕，再次发生了异变！

并非心口的“存在之痕”，而是那一直握在唐僧手中、伴随他十世轮回的九环锡杖！

那柄看似普通的锡杖，此刻竟无风自动，微微震颤起来！杖身的九枚金环相互碰撞，发出的不再是清脆的禅音，而是一种低沉、古老、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嗡鸣！杖首那颗看似装饰的宝珠，内部隐隐有极其复杂、与娲皇守护神文同源的符文一闪而逝！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唐僧遗蜕那平静的面容上，嘴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仿佛一个尘封了万古的、了然的微笑。他那只一直自然垂落的手，食指竟微微抬起，指向了暗银浆流的某个特定方向！

那里，看似与周围并无不同，依旧是死寂的暗银色浆流。

但灵明的混沌本源，在师父手指抬起的瞬间，便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里一丝极其隐晦、与锡杖嗡鸣同频、更与那“归墟之眼”深处某种机制隐隐呼应的——规则涟漪！

那是一个“门”！

一个并非强行突破，而是需要特定“钥匙”与“契机”才能开启的、通往归墟之眼的隐秘路径！而师父的锡杖，以及他遗蜕此刻展现的异状，便是那“钥匙”与“契机”！

灵明瞬间明悟。金蝉子十世修行，其真灵深处恐怕早已触及了某些宇宙深层的秘密，甚至与娲皇的布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锡杖，绝非寻常法器！而师父最后的牺牲，剥离真如本性助他破碎金箍，其残留的“存在之痕”与这锡杖，竟在此刻，成为了打开归墟之眼的最后一把钥匙！

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轻轻从师父手中取过那仍在嗡鸣震颤的九环锡杖。

锡杖入手，一股温润却浩瀚的意念顺着手臂涌入灵明心间，并非具体的讯息，而是一种“指引”。他福至心灵，双手持杖，将体内一丝精纯的、融合了娲皇本源的混沌之力，缓缓注入锡杖之中，同时，引导着师父心口那缕“存在之痕”散发出微光，与锡杖的嗡鸣共鸣。

然后，他朝着师父手指所指的那片暗银浆流，将锡杖轻轻一顿——

并非顿在实地，而是顿在了虚空之中。

“嗡——！！！”

九环齐鸣，声浪不再是低沉，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波纹，以锡杖顿处为圆心，骤然扩散开来，撞向前方的暗银浆流！

淡金波纹与暗银浆流接触的刹那，没有激烈的碰撞，那足以湮灭万法的浆流，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荡漾起一圈圈规则的涟漪！涟漪中心，浆流缓缓向两侧分开，并非被强行排开，而是如同揭开了帷幕，露出了其后一条由柔和金光铺就的、笔直通往归墟之眼内部的……光之路径！

路径的尽头，直接连接着那不断变幻的规则奇点！

归墟之眼，开了！

灵明回头，看了一眼沙僧和八戒。

“在此等候。”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前方的路，只能他一人去走。

沙僧重重点头，将师父的遗蜕更加小心地护住。八戒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灵明转身，手持嗡鸣不止的九环锡杖，踏上了那条金光铺就的路径，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万法终末与起源之谜的——

归墟之眼。

他的身影，逐渐被那变幻的奇点所吞噬。

而在灵明身影彻底消失的刹那，那暗银浆流深处的“奇点”之中，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古老、极其微弱、仿佛等待了无数纪元的……

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