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副秘书长那个不冷不热的电话,像一块湿冷的抹布,搭在了陈默的心头,虽然不致命,却让人浑身不舒服。他知道,这是赵鼎峰能动用的、比较有分量的关系开始出面“打招呼”了。这种来自体系内的、看似关心实则施压的方式,往往比明刀明枪更难对付。
果然,接下来的半天,陈默又接连接到了两个类似的电话,一个是市里某个行业协会的负责人,打着“关心企业困境”的旗号,希望管委会能“高抬贵手”,“给本地企业一个改正的机会”;另一个电话则更模糊,来自省里某个不太熟悉、但名头听起来有点唬人的“发展研究中心”,说是想“调研了解一下基层在处理复杂民生问题中遇到的困难和挑战”。
陈默一一应对,态度不卑不亢,核心意思就一个:依法依规处理,维护群众利益,没有妥协余地。
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规划建设局里,一些原本就持观望态度的工作人员,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做事明显不如前几天那么有冲劲了。王副主任更是像个惊弓之鸟,时不时就来陈默办公室“汇报思想”,话里话外透着“是不是可以稍微缓和一下”、“别把关系搞得太僵”的意思。
“陈局,您看……这上上下下都有人递话,赵鼎峰那边,是不是……可以再谈谈?只要他答应认真维修,赔偿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稍微……灵活一点?”王副主任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默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手边那份第三方检测机构刚刚提交的、厚达几十页的正式鉴定报告推到了他面前。
王副主任拿起报告,翻了几页,脸色就白了。报告里不仅有详细的文字描述,还附了大量高清彩图和数据图表,将锦江家园存在的结构性裂缝、大面积空鼓、防水层严重失效等质量问题,分析得清清楚楚,结论措辞严厉,直指“施工存在重大质量缺陷,部分项目不符合国家强制性标准”。
“王局,”陈默这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王副主任心上,“你看看这份报告。这不是我们说的,是权威机构认定的。‘重大质量缺陷’,‘不符合强制性标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不仅仅是维修的问题,可能涉及结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我去跟赵鼎峰谈‘灵活’?拿上千户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去‘灵活’?”
王副主任额头冒汗,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有压力,我也有。”陈默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坚定,“但是老王,咱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吃的就是这碗饭,担的就是这个责任。有些口子,绝对不能开!今天对赵鼎峰‘灵活’了,明天就会有张鼎峰、李鼎峰有样学样!到时候,整个经开区的建筑市场都会乱套,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上面的压力,我来顶!你只管把局里的队伍带好,把该做的工作做扎实!天塌不下来!”
王副主任看着陈默挺拔而带着一丝疲惫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最终咬了咬牙:“陈局,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送走王副主任,陈默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尽快打破这个僵局。被动防守不是办法,必须主动出击,找到突破口。
他再次拿起电话,打给何卫东。
“卫东,我让你查的鼎峰建筑的背景,有眉目了吗?”
“局长,正想跟您汇报!”何卫东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有重大发现!这个赵鼎峰,不仅仅是靠着钱保国,他早年发家,是靠着另一个现在已经退下去的老领导,姓魏!”
魏?!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又是这个姓!虽然此魏未必是党校那个“魏老”,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绝非巧合!
“说详细点!”
“我们查到,赵鼎峰最早是在邻省承揽一些小工程,后来跟着一位姓魏的领导来到了我们江州,这位魏领导当时在市政府分管城建。赵鼎峰就是在那段时间,靠着这位魏领导的关系,拿到了几个关键项目,迅速做大的。虽然后来这位魏领导退休了,但影响力还在。我怀疑,这次帮赵鼎峰递话的,很可能就是这条线上的人!”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将党校的韩剑锋、江州的魏姓退休领导、鼎峰建筑的赵鼎峰串联了起来!虽然证据链还不完整,但这已经足够让陈默警惕,也让他更加确信,赵鼎峰绝不能轻易放过!
“好!这个信息很重要!”陈默沉声道,“还有没有其他发现?比如,鼎峰建筑现在的财务状况?”
“有!”何卫东继续说道,“我们通过银行系统的朋友侧面了解了一下,鼎峰建筑表面风光,其实资金链非常紧张!他们在外面欠了不少材料款和工人工资,好几个账户都被冻结了。锦江家园这个项目的尾款,对他们来说,是救命钱!所以他才这么拼命想糊弄过去,不愿意承担巨额的维修和赔偿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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