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的车队离开了管委会大院,穿过日渐繁华的经开区核心区,朝着尚显荒凉的北区驶去。车内气氛微妙,市委书记赵强与省委政研室梁永康副主任坐在首车后排,看似随意地聊着省里的宏观政策风向,言语间却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的真实意图。郑国锋与陈默同乘一车,紧随其后。
“陈默,梁主任今天这架势,是‘上面派下来摸底的菩萨’,还是‘带着尺子来量衣的裁缝’?”郑国锋望着窗外,语气低沉地问了一句官场黑话,意思是在问梁永康是来简单了解情况,还是带着特定标准来评判甚至找茬的。
陈默沉吟片刻,答道:“郑书记,我看,更像是后者。他问的问题,都点在要害上,尤其是风险和协调性,这是给我们‘划道道’呢。” “划道道”意指上级给你设定界限或标准。
郑国锋叹了口气:“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江州集成电路这面旗子竖得猛,唱得响,难免有人看着扎眼。魏老刚倒,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等着看笑话,或者想趁机‘摘桃子’。” “摘桃子”比喻抢夺别人辛苦取得的成果。
“所以,今天的现场视察,至关重要。”陈默目光坚定,“必须让梁主任看到,我们不是空中楼阁,是有扎实根基的。”
说话间,车队已抵达红星机械厂。斑驳的厂门、锈蚀的龙门吊、墙上依稀可辨的红色标语,无不诉说着旧工业时代的沧桑。胡厂长带着几位厂里的老骨干,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早已肃立门口等候。他们的脸上,混杂着对过往的不舍与对未来的茫然,还有一丝被郑重对待的局促。
梁永康下车,与胡厂长握手,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整个厂区,最后停留在陈默脸上片刻,才转向胡厂长,语气平和:“胡厂长,辛苦了。听说你们为了市里的大局,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啊。”他用“贡献”替代了“牺牲”,措辞谨慎。
胡厂长喉咙有些发紧,挺直了腰板,声音带着老工人阶级特有的耿直:“梁主任,厂子老了,跟不上趟了。陈组长……陈组长他没糊弄我们老工人,给兄弟们指了条实在路,不光有补偿,还有培训、有新工作,连我们‘红星’这块牌子,都说要想法子留下来。冲着这个,我们服!”
“服”这个字,从这样一位老厂长口中说出,分量极重。梁永康微微颔首,没再多说,示意进去看看。
厂区内大部分区域已经停产,机器沉寂,只有少数工人在进行设备维护和物资清理。空旷的车间里,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梁永康看得很细,不时停下脚步,抚摸一下冰冷的机床,询问设备的年代、型号,以及工人的具体安置方案。
“这台龙门铣,跟我当年在工厂实习时见过的差不多,是老伙计了。”梁永康似乎陷入短暂的回忆,随即问道,“像操作这台设备的老师傅,转型起来不容易吧?”
陈默适时接话,语气沉稳:“梁主任,我们已经联系了市职业技术学院和几家高端装备制造企业,针对红星厂老师傅的技能特点,定制了‘精密设备维护’、‘自动化控制基础’等专项培训课程。未来园区共享的精密制造中心,正需要他们这样经验丰富、责任心强的骨干。我们不仅要安置,更要让他们在新岗位上焕发第二春,实现人生价值。”
梁永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来到最大的铸造车间,他驻足良久,问道:“这里,未来作何规划?”
陈默早有准备,指向车间深处,仿佛在描绘一幅蓝图:“这里将改建成园区级的‘共享精密制造与测试中心’。我们计划引入一系列高精度加工设备、可靠性测试平台和电磁兼容实验室。这不仅能为园区内众多中小微设计公司提供他们无力自建的基础设施服务,极大降低其研发成本和创业门槛,也能充分发挥红星厂原有技术工人的优势。刚才提到的那几位老师傅,未来可能就是这里的核心工程师。”
“共享平台……想法不错。”梁永康终于给出了一个略带肯定的评价,但依旧惜字如金,“投入和运营模式呢?”
“前期由园区建设投资主体投入,后期采取市场化运营,收取合理的使用费以维持运转和升级。同时,产业引导基金也会对使用该平台进行研发的创新企业给予一定补贴。”陈默对答如流,数据清晰,逻辑严密。
离开红星厂,车队转往敏杰微电子。穿过严密的风淋室,进入恒温恒湿的千级无尘车间,景象豁然开朗。自动化物料运输系统悄无声息地穿梭,光刻机、刻蚀机等高端设备规律运转,穿着全封闭防静电服的工程师们在操作台前专注作业。这里与红星厂形成了跨越时代的鲜明对比。
徐敏杰亲自充当讲解,他摒弃了华丽的辞藻,用数据和事实说话,汇报了当前功率半导体产品的良品率、市场占有率,以及下一代基于氮化镓材料的研发进展。当提到产品已成功打入国内主流新能源汽车供应链,并开始小批量替代进口产品时,梁永康镜片后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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