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河把钥匙插进那扇老铁门的时候,手心还在抖。门轴有点僵,铁皮发出一声长长的吱呀,像是在叹气。里面黑乎乎的,只有天窗透进来一条灰白的光,光里飘着灰尘,像一个不愿散的旧梦。
“就是这里?”苏婉站在门外,抱着那摞账本,外套拉得紧。孩子被李广带到角落里,坐在一个旧纸箱上玩手上的小车。
他点头,声音有点干,“房东同意租一年,押两付一,水电自理,钥匙先给我,手续下周去补办。”
“押两付一?”她挑了挑眉,“你确定?现在你手头不宽裕,这条款有点紧。”
“我知道。”他说得平静,“但这地方便宜,位置也行。先把东西放进来,比每天搬来搬去强。”他把门推得更开些,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顶上的横梁黑得发亮,墙角有旧油漆剥落的斑点,地面上还有被推车碾出的轮印。
苏婉慢慢走进去,手指顺着墙摸过,像是在摸一只老旧机器的脉搏。她的表情没有太多波动,但眼神里有光,是那种打点子时的光。“我们先把这里清干净,把灯装上,再把几个货架搭起来。我可以把账记得更细一点,材料、工头、出车、人工,一笔一笔记录,别让谁有机可乘。”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急,像是在列清单。长河看着她,心里有一种复杂的东西。他想起来她在旧货市场那天说的“我们都还没有输”。那句话像被悄悄放在口袋里的一枚硬币,冷却却重。现在她主动来帮他,把账本抱在怀里,像个刚做完决定的人。
“你是认真的吗?”他问,声音里有一种小小的防备。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没有笑,“我是认真的。我不是来救你,也不是来取代你。只是——我们都有欠账,都有需要凑合的地方。我可以把我的能力放进来,换成我们的稳定。你要是介意,就直接说。”
他愣了。她说得很直接,连反讽都不带。那种直白让他的胸口一阵发热,又有点难受。最后他说:“我不介意,因为我需要。只是……我怕欠你人情多了,会变味。”
苏婉站在他面前,忽然笑了一下,“你还怕那件事。行,我不想你欠我人情。我们就合伙——你干这边的手活和场子管理,我负责账、客户沟通和材料对接。利益按月结,账目公开,双方签字。”
他说不出反对的话。他本能里还有那点自尊,想要靠自己的手把日子稳住,可现实像一根钩子,拉扯着他的裤脚。她给的不是施舍,是合伙,是对等的提议。他点头,声音低,“好,就这么说。”
他们把钥匙交给房东太太的时候,太太站在院子口,戴着那顶老式毡帽,脸上的皱纹像被岁月刻下的路标。她听完条款,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你们年轻人干活要稳,别把人情当饭吃,也别把自尊当堵墙。屋子给你们多拖几天押金不要紧,记住,邻里要和气,不是光做生意。”
他说“知道了”,并且在口袋里掏出几张刚拼出来的零钱,塞给房东太太当押金的一部分。那几张钱在手里摸着就是硬的,像是某种承诺。
回到仓库,太阳正低,光从窗格子里斜进来,把地上的灰影拉得长长的。他们先从最基础的做起:清扫、打扫灰尘、检查电线。老白和小鲁已经赶到,陈库也背着工具来了。大家站在门口的那一刻,像是一队临时组建的战友,动作都带着点倦,但眼神里多了股认真。
“先把灯装上。”长河说,“我去找电工线束,你们把地扫干净,别弄出新尘土。”
“你去哪里找电工线束?”老白问,“现在谁肯给咱们赊账?”
“我去市场走一圈。”他说。声音里有熟悉的那股拚劲儿。
苏婉没说话,只是把账本摊开在桌上,拿出笔,写下“租金、押金、水电预算、工具费、材料预估”,把每一项都分开记。她的字不工整,却很清楚。她把账本推给他,“这份账你也看看,先按我这个样子运作,月底对账,谁有异议当面提。”
他翻了翻,心里有点暖。两个人在一张旧桌子上把生活的轮廓描出来,像在合并地图。
日子开始慢慢堆叠。白天他们去市场联系材料:买几根木条、几桶漆、几捆砂纸和一卷新的电线。材料商见他们人少、现金少,议价很坚决,但苏婉和他轮流压价,她利用以前在办公室学过的那套说话方法:先提出质量要求,再谈交货时间,最后讨论价格和结算方式。她把每个材料的发票和收据都要求对方在单子上签字,哪怕是小票也要留存。长河站在一旁,听得多了,慢慢学着把话说得有次序。
“材料一定要有票。”他在一次商谈结束后,对老白和小鲁说,“没有票的货,拒收。”
老白抿嘴,像是在咬牙,“哥,你这原则犀利得像刀。”
“我不想再被匿名举报一回。”他说,“票据全了,哪怕有人挑刺,也好有东西顶着。”
铺灯、搭架子、刷墙、上锁。仓库一点点变样。最先亮起来的是那盏旧吊灯,他们在市集买了一个老式铁罩的灯罩,花了不少力气把锈抹掉,装上新的灯泡。第一次把灯开关扭下去,电流通过的声音清脆,光像一股温暖被慢慢泼在地面上,灰尘在光里打了个圈后落下,一切显得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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