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巷口那盏路灯闪了几下,灭了。空气里有一股昨夜雨没散尽的潮气,带着油烟味和铁锈味。刘长河站在屋门口,手里提着两袋炭,一袋肉。他看着那辆旧推车,犹豫了几秒,还是弯腰推了出去。车轮在水洼里溅起一点泥,粘在裤脚上。
街边的早点铺已经开了,蒸汽从锅盖里冒出,一股热气混着豆腐脑香。他没进去,只低着头,往前走。巷子尽头,老李在那儿等着,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外套,脚边是一堆烤架和铁盆。
“来早了啊。”老李叼着烟,笑着说。
刘长河把车停下,喘了口气:“炭昨晚就买了,怕今儿下雨,干脆早点弄。”
老李“嘿嘿”一笑,把烟掐灭,踩在地上,“干得好,今儿要是天晴,生意准不错。”
他俩合伙卖烤串,是上周才说定的。老李原是邻居,在砖厂干得久,也常摆摊卖点烤面筋。那天他在楼下抽烟,说:“咱俩干点别的吧?夜市能挣钱,比送外卖轻松。”刘长河没多想,就答应了。两人凑了钱,买了炉子、肉串、香料。
那会儿刘长河心里还有点盼头,想着要是能赚点,就能把被城管收走的那摊钱补回来。
早上他们先去了市场。肉摊前的地砖全是血水,脚底滑。老李和摊主熟,打了个招呼就砍价。刘长河站一边,拿手机算账。老李挑了一块五花,又要了两斤羊肉,说:“肥瘦搭着好烤。”
“你真懂。”刘长河笑。
“干这行久了,看一眼就知道好不好。”老李甩甩手上沾的水,“别心疼钱,料足点才能留人。”
两人买完肉,又买了面筋、豆腐串、青椒。老李一路打哈哈,嘴上说:“你瞧着,咱这摊肯定红火。”
午后,他们在巷口准备。刘长河切肉、穿串,老李调料。屋里弥漫着孜然味,油一点点渗进木签的纹里。窗外传来小孩打闹的声音,偶尔夹着狗叫。老李嘴里叼着烟,说:“等晚上,第一拨人来了,你就负责烤,我来招呼。你手稳,火候准。”
刘长河笑了笑,没接话。手上串肉的速度没停。
傍晚,夜色一点点沉下来,摊子摆在路口。灯亮时,炭火“噼啪”作响。烟冒起来,混着香味,一下子就吸引了人。第一批客人是俩工地的年轻人,嘴里叼着塑料袋啤酒。
“老板,十串肉,五串面筋。”
刘长河应声,转身就烤。油滴在火上,“滋滋”冒烟,香味扑鼻。老李一边收钱,一边吆喝:“烤好了啊!再来点孜然吗?”
夜风带着一点凉,可摊子前热闹起来。有人笑着拍他肩:“哥们,手艺不错啊!”刘长河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在灯下浅浅地动。
那一夜,他们卖到十一点。数钱的时候,老李笑得合不拢嘴:“一晚上净赚两百多!咋样?这比你送外卖强吧?”
刘长河点头,笑得有点腼腆。
“明儿还干,咱换个地方,人更多。”
第二天,他们去了市场口。那边人确实多,烤架一摆,味道四散。那几天,刘长河每天忙到深夜,回家手上都是油和烟灰。累是累,可心里塌实。钱一点点多起来,他甚至想着,下月能把旧车修好。
可那种日子没维持多久。
第五天傍晚,天阴着,风有点大。老李那天迟到了,说是去进货。刘长河一个人先开了火。客人多,他手脚忙得转不开。等老李回来,已经九点。
“咋这么晚?”刘长河问。
“路上堵。”老李笑了笑,放下塑料袋。袋里是几包肉和一叠空签子。
刘长河没再问,只低头烤。那晚生意一般,风大,火难控制。到十一点,客人散了,俩人清点钱。老李数着,边数边说:“今儿差点,不过也行,明儿肯定好。”
刘长河点头,伸手去拿那袋肉想放冰箱。老李说:“不用放,我拿回去冻着,我家冰箱大。”
“行。”刘长河擦了擦手,“明天几点来?”
“还是老时间。”
刘长河看他装完东西,推车离开,背影在路灯下拉得长。那一刻,他没多想。
可第二天,老李没来。
他等到晚上七点,天都黑透了,仍不见人。打电话,没人接。再打,提示关机。刘长河坐在摊边,手里捏着那袋剩的竹签,手指关节一节一节僵。
他去楼下敲老李的门,门锁着。邻居说:“他早上拿行李走了,说回老家了。”
刘长河怔了一下,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回老家?”
“是啊,挺急的,还叫了车。”
他没再问,转身下楼。脚步虚,脑子一阵乱。到屋门口,他才想起,那箱子里有他们合伙的本钱,还有那几天赚的钱,全在老李那。
夜色很静。风吹过铁皮窗,“咣咣”响。刘长河坐在床边,眼前晃的全是那晚的火光、油烟,还有老李笑着数钱的脸。
“这比你送外卖强吧?”
那句像在耳边回。
他站起来,打开灯。屋里亮起来,光照在那张旧桌上,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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