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没有名字。或者说,它的名字本身就是最高级别的机密。在绝密的档案中,在极少数知情者的口中,它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潜龙在渊”。陈望被带到的,是它在西北某处山脉深处的一个核心节点,代号“尺蠖”。
进入“尺蠖”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彻底的身份剥离与存在抹消。没有欢迎仪式,没有冗长的盘问,只有一道道冰冷、精确、不容置疑的程序。视网膜扫描、声纹核对、DNA采样、脑电波特征录入……陈望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送入精密车间的零件,被拆解、测量、归档。他原有的身份ID、生物信息,在“龙渊”的系统中被加密、封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由十七位无规律字母数字组合成的代号:样本A-7。A代表“异常接触者/锚点关联体”,7是他在当前评估序列中的编号。名字、过往、社会关系,在这里失去意义。他只剩下一个标签,一串代码,一份待解析的、活着的档案。
沈博士是他在“尺蠖”的监管者与主要研究者。这位“龙渊”的高级研究员,拥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冰封般的平静。他的办公室(如果那能称之为办公室的话)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被各种全息投影和数据流环绕的指挥节点。没有窗户,没有装饰,只有不断刷新的图表、波谱和三维模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低温设备运转的嗡鸣。
“欢迎来到‘尺蠖’,样本A-7。”沈博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将配合我们完成对‘烛龙-零’事件的全面评估与解析。你的价值,取决于你的配合程度与数据产出。你的权利,仅限于基本生存需求与有限的信息知情权。你的义务,是无条件服从研究指令,并确保自身状态稳定。有问题吗?”
陈望看着沈博士镜片后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缓缓摇头。他早已预料到这种待遇。在这里,他不是陈望,不是“青莲”的创始人,甚至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样本,一个变量,一个需要被测量的、带有污染风险的未知数。
“没有。”
“很好。”沈博士调出一个复杂的界面,“第一阶段,基础信息补全与关联性验证。我们需要你,以尽可能客观、精确的语言,复述你从接触‘星火’现象开始,到罗布泊‘节点’激活,直至‘锚点’断联的全过程。包括所有主观感受、异常感知、梦境、幻觉,以及任何你认为无关紧要的细节。‘百灵’会辅助你,并记录所有生理指标变化。”
“百灵”无声地出现,她递给陈望一个特制的、连接着无数生物传感器的头戴式设备,以及一个可以捕捉眼动、微表情甚至皮肤电反应的座椅。然后,她退到阴影中,像一台人形记录仪。
复述开始了。从赵大川第一次在空间站样本中观察到“青莲晶格”的微光,到“星火”计划的启动与高调宣传;从瑞恩资本的恶意收购,到“神农”基金的介入与波折;从“观测者”邮件的出现,到“清理者”的威胁与“裂隙”的诞生;从“锚点”的莫名出现与冰冷脉动,到罗布泊冰盖下的“守门人”与那段非人的“协议”播发……陈望用最平实的语言,巨细无遗地讲述着。他讲述兴奋与野心,讲述恐惧与挣扎,讲述背叛与牺牲,也讲述那些超越理解的、来自深渊的凝视与低语。
讲述过程中,传感器忠实地记录着他心跳的每一次加速,血压的每一次波动,脑电图中每一个异常的尖峰与慢波。当他提到“锚点”的冰冷触感时,杏仁核区域出现剧烈活动;当描述“守门人”与“协议”信息时,前额叶与颞顶联合区出现前所未有的、高同步性的异常放电模式,与语言中枢的活动几乎脱节,仿佛有两套系统在并行处理信息——一套在“讲述”,另一套在“被讲述的内容”所激活、重现。
沈博士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些跳跃的数据流上,偶尔在陈望提到某些关键词时,眼神会微微闪动,但没有任何评价。直到陈望讲完最后一个字,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才缓缓开口:
“你的叙述,与我们从其他渠道(包括对叶栀夏、赵大川等人的隔离询问,以及对‘青莲’内部数据的秘密审计)获得的信息,在客观事件时序上基本吻合。但你的主观体验部分,尤其是涉及超感官知觉和非语言信息接收的部分,构成了‘烛龙-零’事件的核心异常,也是你被列为A级样本的原因。”
他调出一幅复杂的、由无数线条和节点构成的网状图,中心是陈望的代号A-7,向外辐射出“星火”、“裂隙”、“锚点”、“守门人”、“协议”、“认知抑制场”、“罗布泊节点”等多个节点,节点之间用不同颜色和粗细的线条连接,标注着“时间关联”、“信息关联”、“能量关联(推测)”、“因果关联(低置信度)”等标签。
“根据现有数据,我们初步构建了事件关联模型。”沈博士的声音依旧平稳,“‘星火’是源发性异常现象A,‘裂隙’是衍生性异常B,‘锚点’是你个体与异常A/B产生的特异性连接C,‘守门人’及‘协议’代表可能存在的、更高层级的监管或响应机制D,而‘罗布泊节点’(黑石)则是机制D的本地化执行终端或信标E。你的存在,将A、B、D、E连接了起来,形成了一个闭合的信息-能量-因果(疑似)环路。这是极其罕见,也极其危险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