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详解论语 第106章 公冶长篇：知行合一

5.13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一:逐字逐句白话详细解析：

1:白话详解:

1.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

1文章： 这不是指写的文章，而是指典章制度、文献学问、礼乐修养等具体、有形、可学的文化内容。朱熹解释为“德之见乎外者”，即德行表现在外的部分，如礼仪、政事、言行等。

2可得而闻： 能够听得到、学得到。

2:白话翻译:

子贡说：“我们老师（孔子）所讲授的那些具体的学问（比如诗书礼乐、行为规范、历史政治等），我们是能够听到、能够学到的。” 子贡肯定了孔子在具体知识、礼仪制度、道德实践层面教学的公开性、系统性和可学性。弟子们能清晰地接触到这些内容。

2.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1:白话详解:

1言： 谈论，讨论。

2性： 人的本性、天性。这是关于“人是什么”的根本问题。

3天道：天（自然、宇宙）的运行规律、根本法则（这是关于宇宙本源、终极真理的形而上学问题）。

4不可得而闻： 很难、几乎听不到（他谈论）。

2:白话翻译:

“但是，老师关于‘人性本质’和‘天道规律’这些高深问题的谈论，我们却很少能够听到（或很难真正领会）。”

3:深层含义:

子贡指出了孔子教学的一个显着特点：

1罕言性与天道： 孔子很少主动、系统地、公开地长篇大论地讨论关于“人性”和“天道”的抽象哲学问题（形而上学问题）。这在《论语》中确实有体现，孔子对这类终极问题的直接论述非常少。

4:原因可能在于：

1重视实践： 孔子更关注现实人生、伦理道德、社会治理等具体实践问题（即“文章”）。他认为解决当下的实际问题比空谈玄理更重要。

2因材施教： 这类问题过于深奥玄妙，可能不适合对所有弟子讲授，或者需要弟子具备相当的基础才能领悟。孔子可能只在特定场合、对少数高足（如颜回）有所点拨。

3敬畏与审慎： 孔子对“天”、“命”等概念怀有敬畏之心，认为其深不可测（“天何言哉？”），故不轻易妄言。

4强调力行： 孔子认为，与其空谈天道人性，不如踏实践行仁道。“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体现了他重人事、轻玄谈的务实态度。

二:大白话翻译：

子贡（总结性地）说：“我们老师（孔子）教的那些实实在在的学问——像怎么读书、怎么行礼、怎么做人做事、怎么治理国家——这些我们都听得见、学得到。但是，老师关于‘人到底是个啥东西’（人性）、‘老天爷到底怎么运行’（天道）这些特别玄乎、特别根本的大道理，他老人家很少讲，我们这些学生也就很难听到了（或者说很难真正搞懂）。”

三:核心要点和深意：

1. 子贡的敏锐观察：

作为孔子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子贡以其深刻的洞察力，精准地概括了孔子教学内容的侧重点和特点。

2. 孔子的教学特点：

1:重“文章”（实践之学）：

孔子教学的核心是具体、实用、可操作的知识和道德规范（下学）。这是他投入最多精力、最公开传授的内容。

2:罕言“性与天道”（形上之学）：

对于抽象的、终极的哲学问题（上达），孔子谈论甚少或非常谨慎。这并非他不懂或不思考，而是基于其重实践、务实效、因材施教的教育理念。

3. 儒家思想的特质：

子贡的这段话揭示了早期儒家思想的一个重要特质——强烈的实践理性精神。儒家关注的重心是现实的人伦日用、社会秩序和道德修养，而非纯粹抽象的宇宙论或本体论思辨。这与后来宋明理学大谈“性”、“理”、“气”有所不同。

4. “下学而上达”：

孔子并非完全排斥形而上的思考（他讲“天命”、“知天命”），但他主张通过学习具体的“文章”（下学），逐步去领悟更高的道理（上达）。他相信，真理蕴含在具体的实践和经典之中，需要学者自己去体悟，而非靠老师直接灌输玄理。

5. 对后世的影响：

子贡的观察成为理解孔子思想特质的关键史料。它提示我们，研究孔子应更多关注其关于伦理、政治、教育的具体论述（“文章”），而不是试图从中构建一套系统的形而上学体系。

四:现代启示：

1. 子贡的洞察力： 作为跟随孔子多年的高徒，子贡精准地概括了老师学说的特色和边界。这说明弟子们不仅学知识，也在思考老师学问的整体格局。

2. 为后世儒学发展留下伏笔： 孔子“罕言性与天道”，但这恰恰成了后世儒家大儒（如孟子、荀子、董仲舒，尤其是宋明理学家如程朱、陆王）必须面对和深入探讨的核心课题。子贡这句话，点明了儒家思想中一个待开发的深层领域。

3. 理解中国文化特质的一把钥匙： 中国文化（尤其是主流儒家传统）具有鲜明的“实用理性”和“此岸性”色彩，关注现实人生和社会伦理，而对纯粹的形而上学思辨兴趣相对较淡。这种气质的源头，在孔子这里表现得非常明显。

……

……

5.14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一:逐字逐句白话详细解析：

1. 子路有闻：

1:白话详解:

1子路:即仲由，是孔子最着名的弟子之一，以性格勇猛、直率且忠于孔子而闻名，位列“孔门十哲”之“政事科”。

2有闻： 听到一个道理（从孔子那里），或接受了一个教诲、一个任务。

2:白话翻译:

子路（从孔子或他人那里）听到一个道理（或一个教诲、一个任务）。 这体现了子路好学的一面，他积极接受教导。

2. 未之能行：

1:白话详解:

1未： 还没有。

2之： 指代前面听到的那个道理或任务。

3能行： 能够付诸实践，把它做好、完成。

2:白话翻译:

（但是）他还没有能够把（刚刚听到的）这个道理付诸实践、做到。

这反映了：

1实践需要时间： 理解一个道理和真正把它落实到行动中，往往需要时间和过程。

2子路的认真与压力： 子路不是听了就完事，他非常看重“行”，觉得听懂了就要做到。做不到，他心里就着急、有压力。

3. 唯恐有闻：

1:白话详解:

1唯恐： “唯”是只、唯独。“恐”是害怕、担心。“唯恐”就是“只怕”、“唯独害怕”。

2有闻： 再次听到（新的道理、教诲）。

2:白话翻译: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怕、唯独害怕（马上）又听到（新的道理或教诲）。

3:深层含义:

这句话极其生动地刻画了子路的性格和态度：

1强烈的实践意识： 子路认为，知道就必须做到。他不能容忍自己“光说不练”或者“知而不行”。

2焦虑与紧迫感： 他害怕听到新道理，不是因为不爱学习，而是因为手上积压的“实践任务”还没完成。新的道理来了，意味着新的“实践任务”，这会让他觉得负担更重、压力更大，唯恐自己“欠债”越来越多。

3责任心与自我要求高： 这种“恐”源于他对自己极高的道德要求和行动标准。他不想做一个“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4性格急躁： 这种“唯恐有闻”的心态也与他急躁、急于求成的性格有关。他希望立刻、马上把听到的都做到，不愿意拖延。

二:大白话翻译：

子路（这个人啊）从老师那儿听到一个道理或者该做的事，要是还没能把这个道理实践出来、把这事办成，他心里就特别着急上火。这时候他最怕什么？就怕老师马上又讲个新道理或者布置个新任务！（因为他觉得旧账还没还清，新债又来了，压力山大！）

三:核心思想：

1. 子路性格的鲜明写照：

这句话是《论语》中刻画人物性格最生动的句子之一。它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子路：

1勇猛刚直，行动力强： 他本能地重视行动（行）。

2急躁，急于求成： 希望立刻见效。

3责任心极强，自我要求严格： 不能容忍自己“知而不行”。

4略显笨拙的可爱： 这种“怕听新道理”的心态，透露出一种耿直、较真甚至有点可爱的笨拙感。

2. 儒家“知行合一”的极端体现：

子路将儒家强调的知行合一、言行一致的原则推到了近乎极致的程度。他视“知”与“行”之间几乎没有时间差，“知”了就必须立刻“行”。这虽然显得有些急躁，但体现了他对道德实践的无比真诚和高度重视。

3. 与宰予的鲜明对比：

这和前面“宰予昼寝”形成了强烈对比。宰予是“言善而行恶”（说得好听，做得很差），孔子深恶痛绝。子路则是“闻善而急于行”（听到好的就急着去做，唯恐做不到），虽然急躁，但方向正确，体现了可贵的品质。孔子虽然常批评子路鲁莽，但对他的这种实践精神是肯定和欣赏的。

4. 对学习者的启示：

1:强调实践的重要性：

学习（闻）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实践（行）。子路用他的焦虑提醒我们，不能只满足于获取知识，更要努力去践行。

2:警惕“知识过载”与“行动瘫痪”：

子路的“唯恐有闻”也提醒我们，在信息爆炸的时代，要避免贪多嚼不烂。与其追求知道更多，不如先把已知的道理认真实践好。

3:学习态度：

子路对“行”的敬畏和焦虑，体现了一种极其认真、负责的学习态度。

四:现代启示：

子路的态度在今天尤其珍贵，他是治疗现代人 “知识焦虑症” 和 “拖延症” 的一剂良药。

1我们常常收藏无数文章、购买很多课程（“有闻”），但很少真正去实践运用（“未能行”），却还在不断索取新知识（“恐不闻”）。这恰恰是子路最反对的状态。

2子路提醒我们：学习的价值不在于占有多少知识，而在于改变了多少行为。 在接收新信息前，先把已经知道的、该做的事情做好。

3在工作中，这种“事不过夜”、“立行立改”的作风，也是极高效率和执行力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