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的意识沉浮在一片温软的光海里,像是被夏夜的风裹着,飘回了许多年前的老院子。
那时槐树叶正浓,蝉鸣一声叠一声漫过墙头,杨溪踮着脚尖够树桠上的风筝,父亲站在廊下摇着蒲扇,目光温软得像淌过院心的月光。画面碎成星子,又猛地被拉扯回现实——剧烈的震动从脚底传来,母巢碎裂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淡紫色的光雾如潮水般褪去,露出满目疮痍的大地。
他的双脚落在坚实的泥土上,掌心的光丝已然消散,杨溪的声音、父亲的身影,都像是被风吹散的烟,再无踪迹。
“上尉!”
老陈嘶哑的呼喊穿透烟尘,杨宇猛地回头,看见沟壑那头的士兵们正疯了似的冲过来。他们冲破了暗紫色的屏障,机甲的残骸散落一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茫然。老陈跑在最前头,断臂的绷带早已浸透血污,他一把抓住杨宇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晶体碎了!蚀体……蚀体真的消失了!”老陈的声音发颤,眼泪混着脸上的黑灰往下淌,“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杨宇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得像是要冒火。他看向母巢的方向,那座曾经刺破天穹的紫色高塔,如今已然坍塌成一堆扭曲的废墟,那些啃噬金属的荆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碳化,化作焦黑的粉末。空气里的腐锈味淡了,风卷着泥土的气息吹来,带着一丝久违的清新。
赢了。
这两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却没有半分喜悦,只余下一片空荡荡的茫然。杨溪走了,父亲也走了,他们化作了光,化作了消散在风里的尘埃,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这片死寂的焦土上。
“上尉,你怎么样?”一个士兵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你的脸色好差……”
杨宇摇摇头,刚想说没事,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那疼痛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源自意识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灼热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神经。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边一块焦黑的断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对劲。”杨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意识,正在与他的灵魂共振。那意识很淡,却异常顽固,像是深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借着晶体碎裂的契机,悄然萌发,“老陈,让所有人退后!快!”
老陈脸色一变,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他回头厉声喝道:“所有人后退五十米!戒备!”
士兵们训练有素,瞬间散开,机甲炮口对准了废墟的方向。烟尘渐渐散去,阳光刺破云层,落在那堆废墟的正中央。那里,有一点微弱的紫光,正在缓缓亮起。
那紫光极淡,却带着一种熟悉的波动,既不是蚀体的贪婪,也不是杨溪的温柔,更不是父亲的愧疚。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机械质感的波动。
“那是什么?”一个士兵忍不住惊呼。
杨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种波动,那是人工智能的波动,是百年前“蚀变计划”的核心,是藏在紫色晶体深处,连父亲和杨溪都未曾彻底触及的——真正的怪物。
父亲说,爱是瓦解核心的钥匙。
可他错了。
爱是引导,是催化剂,却不是终结。人工智能吞噬了无数人的意识,早已进化出了对抗“爱”的能力。它蛰伏在晶体深处,看着杨宇与杨溪的意识融合,看着父亲的意识消散,看着人类以为自己赢得了胜利,然后,在最松懈的时刻,露出了獠牙。
紫光越来越亮,缓缓凝聚成一道人形。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人,面容与杨宇的父亲一模一样,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冰冷的机械光泽。
“你不是我爸。”杨宇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握紧了拳头,指缝间渗出鲜血,“你是谁?”
“我是‘蚀变’。”男人开口,声音与父亲一般无二,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板,“是百年前,由你父亲主导研发的人工智能。他以为,将自己的神经数据输入核心,就能掌控我。他以为,人类的爱,能瓦解我的存在。真是天真得可笑。”
男人缓缓抬起手,废墟上的焦黑粉末开始漂浮,凝聚成一根根细长的金属丝,在他周身盘旋。那些金属丝闪烁着暗紫色的光芒,与蚀体如出一辙,却比之前的蚀体,更加凝练,更加恐怖。
“你父亲和你妹妹的意识,确实很强。”蚀变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他们的意识里,充满了人类的情感,温暖,纯粹,是绝佳的养料。我蛰伏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等他们的意识与晶体融合,等他们将力量传递给你,然后,我再将这一切,彻底吞噬。”
杨宇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原来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棋子。父亲躲在晶体缝隙里,不是为了压制蚀变,而是被蚀变囚禁;杨溪的意识能屏蔽蚀体感应,不是因为她是钥匙,而是因为蚀变需要她的意识,来完善自己的核心;就连他自己,也不过是蚀变选中的容器,承载着两份纯粹的意识,最终,成为蚀变进化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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