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笑笑就醒了。
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外间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碗碟轻微的碰撞声吵醒的。头痛缓解了些,但饥饿感更加强烈,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胃里搅动。她躺在硬板床上,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听着。
“妈,这鸡蛋羹真香,给姐姐端去吧,她头上还有伤呢。”是林婉婉的声音,甜腻得能掐出蜜来,语气里充满了毫不作伪的关切。
如果不是拥有原主记忆里无数次被这类“关怀”坑害的经历,林笑笑几乎都要被这姐妹情深感动了。
“给她做什么?浪费!你正用脑子的时候,快吃了。”王秀兰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偏袒,随即是碗勺放在桌上的轻响,“你姐那儿有棒子面粥,饿不着。”
“可是妈……”林婉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委屈,“姐姐昨天生了那么大的气,我……我有点怕。她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
“她敢!”王秀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压低,“别管她,她就那倔脾气,过两天就好了。快吃,凉了腥气。”
林笑笑闭了闭眼,心底一片嘲讽的冰凉。看,这就是林婉婉,永远用最柔软的语气,办最戳心窝子的事,还能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而母亲,永远是那个最忠实的观众和帮凶。
又躺了约莫半小时,直到外间传来林建国出门上班的关门声,林笑笑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她走到角落那面模糊的水银镜子前,端详着里面的少女。
脸色苍白,额头那块青紫愈发显眼,身子瘦削,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格子罩衫,唯有一双眼睛,因为里面住着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而显得过于沉静和锐利,与这具身体格格不入。
她用手沾了点冷水,理顺了枯黄毛躁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饭桌上,林婉婉正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碗黄澄澄、香喷喷的鸡蛋羹,看见她出来,立刻放下勺子,站起身,脸上堆起纯真又带着一丝怯意的笑容:“姐,你醒啦?头还疼吗?妈给你留了粥,在锅里温着呢。”
王秀兰正坐在一旁缝补林建国的工作服,闻言抬头看了林笑笑一眼,眼神复杂,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去。
“嗯。”林笑笑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她径直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里面是小半锅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粥。她拿了只碗,默默地盛了一碗,坐到桌子的另一端,小口喝起来。粥是温的,但喝进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姐,”林婉婉见她不理自己,咬着下唇,像是鼓足了勇气,将面前那碗只吃了几口的鸡蛋羹推过来,“这个……你吃吧,你受伤了,需要补补。”
王秀兰立刻抬起头:“婉婉!你自己吃!她喝粥就行!”
林笑笑端着粥碗的手顿住了。她抬眼,看向林婉婉。对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真诚的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着她反应的好奇。
若是原主,此刻要么会因为委屈和愤怒推开碗,落得个“不识好歹”的名声,要么会懦弱地接受,然后内心更加憋屈。
但林笑笑没有。她看着那碗鸡蛋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让林婉婉没来由地心里一紧。
“妹妹真是有心了。”林笑笑开口,声音平缓,“不过,我撞的是头,不是手,更不是脑子。这鸡蛋羹,还是留给你补脑子吧,毕竟……”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林婉婉手边那本崭新的、几乎没翻动过的数学课本,“你不是还要‘复习’考大学吗?多用点功,比吃什么补品都强。”
林婉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王秀兰没听出话里的讥讽,只觉得大女儿又在阴阳怪气,忍不住斥道:“笑笑!你怎么说话呢!婉婉好心好意让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咒她考不上大学?”
“妈,我哪句话咒她了?”林笑笑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王秀兰,“我鼓励妹妹用功读书,难道说错了?还是说,在妈眼里,妹妹考大学,根本不需要用功,只需要吃好喝好就行了?”
王秀兰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脸憋得有些红。
林婉婉见状,眼圈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泫然欲泣:“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怪我……可下乡是政策,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呀……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我去跟爸说,我去……”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又是这一招。以退为进,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把不识大体的帽子扣在对方头上。
“你去说?”林笑笑放下喝了一半的粥碗,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了林婉婉的表演,“好啊,那现在就去爸厂里说,说你体谅姐姐受伤,自愿把留城的名额让出来,下乡支援建设。”
林婉婉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上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凝固了,显得有些滑稽。她怎么可能真的去?红旗沟那种地方,光是听说就让她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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