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笑是在一阵尖锐的哭闹和沉闷的头痛中恢复意识的。
后脑勺一跳一跳地疼,像是被人用锤子敲过。她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糊着旧报纸的屋顶,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中央,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晃动,投下摇曳的影子。
这不是她那间月租三千五,塞满了宜家家具和外卖盒的出租屋。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她的脑海:1982年…清水县…纺织厂家属院…林家长女…十八岁…高中刚毕业…替妹妹…下乡!
“嘶——”林笑笑倒抽一口冷气,猛地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坐起,因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她环顾四周,斑驳的土坯墙,掉漆的红木柜,身下是硌人的硬板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资深社畜,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后,似乎、可能、大概是……猝死重生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姑娘身上。
“呜……妈,我不去!听说那个红旗沟在山坳坳里,穷死了,去了就得干农活,我的手会变粗的!我还要复习考大学呢!”外间传来少女带着哭腔的撒娇声,是原主的妹妹,林婉婉。
“乖囡,别哭别哭,妈怎么舍得让你去。”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连忙安抚,是母亲王秀兰,“你姐……你姐不是刚考完吗,她反正也没考上,让她去正好。”
林笑笑的心猛地一沉。原主的记忆告诉她,昨天刚公布高考成绩,原主以几分之差落榜。而妹妹林婉婉比她小一岁,今年高二,成绩一般,但嘴巴甜,会来事,是父母的心头肉。
眼下,厂里有一个顶替父亲岗位的子女可以留在县城的名额,还有一个必须响应号召下乡插队的名额。结果显而易见——妹妹留下,姐姐下乡。
凭什么?就因为她老实,她不会哭,她考砸了一次?原主就是在这场不公平的宣判中,气急攻心,一头撞在桌角上,这才有了她的到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王秀兰端着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棒子面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愧疚和理所当然的复杂神情。她把碗放在床头的小木凳上,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林笑笑。
“笑笑,醒了?头还疼不?”王秀兰的声音干巴巴的,“喝点粥吧。”
林笑笑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具身体的母亲,才四十出头,脸上却已爬满了生活刻下的皱纹,眼神里透着常年操劳的麻木和一味的顺从。
“妈,”林笑笑开口,声音因为久未进水而有些沙哑,“下乡的事,定了?”
王秀兰身体一僵,搓了搓手,叹气道:“笑笑,你也知道,婉婉还小,吃不了那个苦。你爸在厂里也不容易,就这一个留城名额……你反正现在也没事,下去锻炼两年,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机会回来。”
又是这套说辞。记忆里,原主就是在这样的“道理”下,一次次退让,新衣服是妹妹的,好吃的先紧着妹妹,就连最后读书的机会,也要为妹妹铺路。
“我没事?”林笑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无波,“我刚刚撞破了头,躺在床上。你说我没事?”
王秀兰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妈这不是为你好吗?下乡是政策,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忍心看你妹妹去受罪?”
“她受不了罪,我就活该受罪?”林笑笑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王秀兰,“妈,我也是你女儿。”
那目光太沉静,太透彻,仿佛能看穿人心底那点隐秘的偏袒。王秀兰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带上了几分恼意:“你这说的什么话!家里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到高中,还不够?现在家里有困难,你就不能分担一下?怎么这么不懂事!”
不懂事。又是这个词。原主就是被这个词绑架了一生。
林笑笑没再争辩,她知道,跟一个装睡的人讲不通道理。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心里一片冰凉。
晚饭时分,一家之主林建国回来了。
他是个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在纺织厂当个小班长,在家里说一不二。他脱下带着机油味的外套,洗了手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桌上——一碟咸菜,几个窝窝头,还有一小盘难得见油星的炒白菜。
林婉婉立刻殷勤地给父亲递上筷子,声音甜得发腻:“爸,您累了吧,快吃饭。”
林建国“嗯”了一声,视线落到默默坐在角落的林笑笑身上,尤其是她额头上那块显眼的青紫,眉头皱了起来。
“头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
“死不了。”林笑笑语气平淡。
林建国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满她的态度:“既然没事,下乡的事就这么定了。下个月一号就走,你这几天把东西收拾一下。”
命令式的口吻,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林笑笑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爸,为什么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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