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重生 第27章 乡闱·骤雨砺青衿

“仁心妙手”的赞誉，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贾府内外激起短暂的涟漪后，很快便被更深的沉寂吞没。王夫人虽因舆论压力暂时搁置了查账，但那阴冷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怡红院。叶神医依旧昏迷不醒，黛玉靠着那几株雪山灵芝和血燕盏的余效，勉强维持着病体的脆弱平衡，但宝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严修文先生那“脱胎换骨”的要求，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府试（乡试考秀才）之期，迫在眉睫！

这一次，宝玉背负的已不仅是自己的前程，更是黛玉的生命所系，是整个怡红院在贾府这艘沉船倾覆前唯一的逃生希望。他将叶神医留下的医案笔记和林如海的经义批注并置案头，日夜苦读，试图在圣贤之道与岐黄之术间，寻找那份“融会贯通”的灵性。冯紫英带来的王府窥伺与都察院风暴的警告，更让他明白，唯有秀才功名，才能在这惊涛骇浪中，争取到一丝立足之地。

府试（乡试）的考场设在顺天府贡院，其森严气象远非县试可比。高耸的围墙，密布的岗哨，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与压抑。开考这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座承载着无数士子梦想的庞大牢笼。

宝玉按号牌找到自己的号舍。与县试的简陋不同，府试号舍虽仍显逼仄，但好歹是砖石结构，门板也厚实些。他放下考篮，仔细检查了笔墨纸砚，又将黛玉誊写的几页关键策论要点和严师划出的易错经句，小心地压在砚台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等待着发卷的锣声。

首场考经义。题目发下，是一道关于《孟子》“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阐发题，要求结合史事，论述“人和”在治国平天下中的核心作用。宝玉心中一震！这正是严修文先生反复锤炼、黛玉也与他深入探讨过的题目！他摒弃了县试时过于依赖批注的匠气，尝试融入自己这些时日对世情、对贾府倾轧的感悟，提笔破题：“兴衰之枢，存乎民心。天时可待，地利可据，唯人心向背，乃兴替之根本…” 破题立意高远，直指核心。他文思泉涌，引证史实（如商纣失德、周武得民心），结合时弊（隐含贾府失道寡助），层层剖析，字里行间隐隐透出一种被苦难磨砺出的、超越年龄的沉郁与洞见。严修文要求的“自家体悟”，正在这血与火的淬炼中悄然萌芽。

然而，就在他渐入佳境，即将完成这篇自认极有把握的文章时，贡院上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以雷霆万钧之势倾泻而下！

“轰隆隆——！”

惊雷炸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砸在贡院的瓦顶、地面和号舍的门板上！狂风怒吼，卷着冰冷的雨水，从号舍门板的缝隙、甚至砖墙的细微孔洞中，无孔不入地灌了进来！

宝玉所在的号舍位置似乎尤其不利。一股强劲的穿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猛地从门缝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破洞处激射而入，如同一条冰冷的水蛇，直扑他身前的书案！

“不好！” 宝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侧身去挡，却已来不及！

冰冷的雨水不偏不倚，正浇在他刚刚完成、墨迹尚未全干的考卷之上！

墨迹瞬间被雨水冲得一片模糊！字迹洇开、变形，如同狰狞的鬼脸！更要命的是，雨水浸透了纸张，试卷一角竟被直接冲烂、撕裂！

宝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手脚冰凉！他看着眼前这团狼藉不堪、字迹难辨的“废纸”，大脑一片空白！完了！全完了！数月心血，黛玉的期盼，严师的苛责，怡红院的生路…难道就要毁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颓然跌坐在冰冷的砖地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混合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贡院内，其他号舍也传来考生们惊恐的呼喊和绝望的咒骂，这场天灾，摧毁了不知多少人的希望。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黛玉那虚弱却无比坚定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狂风暴雨，在他心底响起：“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功名之路，便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冯紫英的警告也同时闪现：“府试是你唯一的护身符！拼尽全力也要拿下！”

不！不能放弃！宝玉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还有时间！离交卷至少还有一个时辰！他还有备用的素纸（考篮中为草稿或意外准备的白纸）！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浑身湿透的冰冷，他一把抓起那张被雨水毁坏的试卷，用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手，将它尽可能展平、压在尚有干爽处的案角。然后，他飞快地铺开一张新的素纸！

没有时间重新构思了！他必须凭借记忆，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方才那篇凝聚了心血的经义文章，一字不差地复写出来！同时，还要修复被雨水冲毁的部分逻辑衔接！

他强迫自己冷静，闭上眼，将方才写下的每一个字、每一段论证、每一个引证，如同烙印般从脑海中强行提取出来！他睁开眼，目光如炬，提笔蘸墨，手腕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剧烈颤抖，却落笔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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