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送到学校那天,小砚在校门口撞见了骑着摩托车的林深。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后座绑着个半旧的工具箱,车把上挂着串风干的银杏叶,晃得像串褪色的风铃。
“张叔叔的手好利索了?”林深摘下头盔,露出道新添的疤痕——从眉骨划到颧骨,像被什么锐器刮过。
小砚抱着礼服的防尘袋往后退了退。他记得这个男人,去年在医院走廊见过,当时他跟兰梦绾说话,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爸爸能刻木头了,”他小声说,“比以前还好看。”
林深的指尖摩挲着眉骨的疤,忽然笑了:“那挺好。”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个木盒,巴掌大小,盒面上刻着只歪头的鲸鱼,“这个……帮我交给你妈妈。”
木盒的锁扣是银质的,刻着朵极小的樱花,和兰梦绾那枚胸针上的纹路几乎一样。小砚刚要接,就被身后的喊声打断——是班主任在催他去布置展厅。他转头的瞬间,瞥见林深摩托车的后视镜上,挂着枚旧发绳,蓝白条纹的,和兰梦绾高三时扎过的那根一模一样。
“放学再拿给她!”小砚喊着跑进教学楼,没看见林深把木盒塞进了自己口袋,也没看见他望着礼服防尘袋上的鲸鱼图案,喉结滚了滚。
展厅里,兰梦绾正给礼服调整裙摆。张廷硕站在旁边,手里捏着枚备用木扣——是他连夜刻的,比原来的那颗多了圈银丝边。“刚才小砚跟谁说话?”他忽然问,目光落在校门口的摩托车上。
“没看清。”兰梦绾的针脚顿了下,指尖触到裙摆内侧的标签,上面绣着行小字:“2036年秋,三人成厨,四人成家。”这是小砚非要加上的,说“三人是爸妈和我,加上念念就是家”。
这时展厅的门被推开,穿米白色风衣的苏晚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个陶瓷罐,罐口飘出淡淡的药香。“张阿姨说廷硕的手还得敷药,”她把罐子放在展台上,目光扫过礼服上的槐木纽扣,“这木扣……刻得真像回事。”
张廷硕的手指蜷了蜷。他认得这双手——去年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他见过苏晚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握笔的姿势很稳。“多谢。”他说。
苏晚没接话,反而从包里拿出张照片,是兰梦绾高三时的样子,扎着蓝白条纹的发绳,站在老槐树下笑。“林深托我转交的,”她把照片放在礼服旁,“他说这是最后一样东西了。”
兰梦绾的呼吸猛地顿住。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被摩挲得快看不清了:“那年你说樱花落得太快,原来不是花快,是时光太急。”
展厅外忽然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张廷硕抬头时,只看见林深的牛仔外套在风里闪了下,像片被吹走的银杏叶。苏晚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发绳,轻声说:“他上周去山里收木头,为了抢块好槐木,跟人动了刀子。”
兰梦绾忽然想起林深眉骨的疤,心口像被针扎了下。她抓起那枚备用木扣,往校门口跑,却只看见摩托车的影子拐过街角,车把上的银杏叶串晃得更急,像在说“再见”。
“别追了。”张廷硕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烫,“有些告别,是早就说好的。”
那天下午的亲子设计展上,“时光礼服”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上面,槐木纽扣泛着温润的光,银丝绣的浪花在风里轻轻动,像真的有鲸鱼在游。评委老师说这礼服“藏着时光的温度”,小砚却举着话筒大声纠正:“不是时光,是我们家的温度!”
台下的张阿姨笑得直抹眼泪,苏晚坐在最后一排,手里转着支钢笔,笔帽上的樱花图案被磨得发亮。她口袋里揣着张没送出去的纸条,是林深今早塞给她的:“告诉她,鲸鱼不用樱花也能活,就像我,没她也能走。”
傍晚收礼服时,兰梦绾发现裙摆内侧多了枚银质书签——是张廷硕刻的那枚鲸鱼书签,不知何时被缝在了里面。她翻到书签背面,看见他新刻了行字:“鲸有深海,我有你,足够了。”
小砚忽然想起那只木盒,拉着兰梦绾往校门口跑,却只在摩托车停过的地方,找到片银杏叶,叶面上用刻刀划了个小小的“鲸”字。
“也许他还会回来的。”小砚把银杏叶夹进课本。
兰梦绾没说话,只是把礼服抱得更紧些。她知道有些离开是永久性的,就像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就不会再回到原来的枝桠上。但落在地上的叶,会变成养分,让树长得更结实——就像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寄出的木盒,最终都成了时光里的肥料,让他们的家,扎得更深。
张廷硕走过来,替她拂去肩上的银杏叶,指尖触到她鬓角的碎发,和去年在医院花园里的动作一模一样。“回家吧,”他说,“念念该饿了。”
暮色里,四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条缠在一起的线,把所有的过去和现在,都缝成了往后的日子。展厅的玻璃窗映着礼服的影子,槐木纽扣在夜色里闪着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
喜欢旋转木马旁的约定请大家收藏:(www.071662.com)旋转木马旁的约定小米免费小说网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