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是半碗飘着油花的清汤,和一块巴掌大、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
林砚坐在凛冬堡地下二层食堂的长桌首端,看着面前粗糙陶碗里自己的倒影。汤很稀,能数清里面切碎的干菜叶——三片。饼是仓库底层翻出来的战前储备粮,受潮后又烘干,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食堂里坐满了人。老人、女人、孩子,还有受伤靠在墙边的战士。没人说话,只有细微的吞咽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每个人面前都是同样的配置:半碗汤,一块饼。这是粮食运回后,周老伯计算出的、能让所有人撑过七天的每日最低配给。
“成功夺回”这四个字,在这里像个苦涩的笑话。
陆沉坐在林砚左边,右眼缠着新的绷带,下面的皮肤隐隐透出暗蓝色的微光。从粮仓回来已经十二小时,他大部分时间在昏迷,一小时前才勉强能坐起来。左手握着勺子,动作还有些僵。
秦风坐在右边,脸上多了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伤口,缝了七针。阿亮在给李望的手臂换药——少年在最后关头用身体挡住了扑向秦风的一只蚀骨者,左臂被咬穿,骨头断了。
他们回来了六个人。
带回了两个半满的战术背包,总共不到四十公斤的粮食。
而粮仓,连同里面可能存在的上百吨储备,永远埋在了山体坍塌的废墟下。一起被埋葬的,还有钢铁城的回收部队、“渔夫”的残骸,以及成千上万只蚀骨者。
“吃吧。”周老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老人端着自己的碗,走到食堂中央,“粮食不多,但够我们活下去了。活着,才有以后。”
他举起碗,浑浊的眼睛扫过每一张脸:“这一碗,敬活着回来的人。也敬……没回来的人。”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抽泣。这次行动,除了粮仓的牺牲,堡垒外围的哨所也在他们离开期间遭到了小股蚀骨者袭击,三个守卫没能撤回来。
林砚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是温的,咸味很淡,但她喝得很慢,仿佛在吞咽某种更沉重的东西。
陆沉跟着喝了一口,然后开始掰那块饼。他的右手还缠着绷带,只能用左手,动作笨拙。林砚伸手想帮忙,他摇了摇头。
“我自己来。”他说,声音沙哑。
饼很硬,他用勺子柄一点点敲碎,泡进汤里。这是他们从粮仓死里逃生的方法——不是庆功,是活下去的最低限度。
---
倒转十二小时,山体崩塌前六十秒。
林砚冲向侧门时,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倾斜。甲烷储罐的爆炸倒计时像死神的脚步声,而山体外部蚀骨者撞墙的轰鸣是背景鼓点。
她冲下铁梯,看见了下层的绝境。
秦风、阿亮、李望被六只蚀骨者堵在储罐区的角落,身后是封死的通风管道。秦风的手枪已经没了子弹,他用一根钢管支撑着,左腿鲜血淋漓。阿亮把李望护在身后,少年脸色惨白,断臂用撕开的衣服草草捆扎。
林砚的出现吸引了三只蚀骨者的注意。她没有开枪——子弹只剩三发。她拔出匕首,压低身体,在最近一只蚀骨者扑来的瞬间侧滑,匕首自下而上挑进它的咽喉。
滚烫的体液喷溅。另外两只同时扑来。
“林砚!左边!”秦风吼道。
林砚矮身翻滚,蚀骨者的利爪擦着头皮划过。她在翻滚中捡起地上半截锈蚀的钢筋,起身的瞬间狠狠捅进另一只蚀骨者的眼眶。
还剩一只,也是最强壮的一只。它没有直接进攻,而是发出一声尖啸。储罐区深处,更多的脚步声响起——还有伏兵。
“没时间了!”阿亮嘶喊,“定时器还剩三十秒!”
秦风看向林砚,眼神里是托付:“带他们走。”
“一起走。”林砚说,她看向储罐区顶部的检修通道——那是唯一的生路,但需要有人垫脚才能上去。而垫脚的人,很可能来不及逃脱。
李望突然动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用没受伤的右手抓起地上一个空铁桶,狠狠砸向那只蚀骨者。然后他冲向最近的储罐支架,开始往上爬。
“李望!下来!”阿亮喊。
少年没回头,他爬到支架顶端,用尽全力跳向垂下的检修梯。梯子距离很远,他抓住了,但身体在空中剧烈摆动,断臂的伤口崩开,血洒下来。
“队长!上来!”李望用腿勾住梯子,把梯子荡向秦风的方向。
秦风没犹豫,他冲向梯子,在蚀骨者扑到的前一秒抓住,快速向上攀爬。阿亮紧随其后。林砚解决掉最后一只蚀骨者,也冲向梯子。
储罐区深处,更多的蚀骨者涌了出来。
秦风爬到检修口,转身把阿亮拉上去。林砚最后一个抓住梯子,她低头看了一眼——成群的蚀骨者已经冲到储罐下方,最近的一只跳起来,爪子差一点钩住她的靴子。
她用力向上爬。检修通道狭窄黑暗,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秦风在最前面,用身体撞开锈死的格栅。阿亮拖着李望,少年已经半昏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