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痛剂的药效在凌晨三点褪去。陆沉睁开右眼,看见医疗室天花板上那盏应急灯的光晕。左眼的位置传来空洞感,不是疼痛——疼痛集中在太阳穴和颅骨深处——而是纯粹的、物理意义上的缺失。像有人在他的感知世界里硬生生挖掉了一个区块。
他抬起左手,指尖触碰左眼眶上的凝胶贴片。贴片表面冰凉,下面是纱布和失去功能的创面。周老伯说得对,污染已经破坏了眼球与视神经的连接,就算没有摘除手术,这只眼睛也早就看不见了。
永久性损伤。
陆沉盯着天花板,开始系统性地评估现状。
视觉:右眼完好,视力约0.8,轻度散光。左眼失明,创面感染风险中等,需定期换药。
听觉:正常,甚至因左眼失明而变得更敏锐。能听见隔壁病房老陈的鼾声,走廊尽头水滴落入铁桶的间隔,以及……自己颅内那种细微的、持续的高频嗡鸣。那是污染能量在神经束中流动的声音。
平衡感:轻微影响。快速转头时有短暂眩晕,但可通过训练适应。
战斗能力:远程射击精度下降约百分之四十,近战格斗影响约百分之二十——左侧盲区需重新建立防御习惯。
生存概率:在不接受进一步治疗的情况下,七十二小时后污染侵入脑干,死亡。在接受节点净化的情况下,未知。
他一项项在脑中列出,像在检查装备清单。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遗憾。只是事实。就像在野外生存时遇到暴风雪,你不会抱怨天气,只会计算剩余的燃料和食物能撑多久。
门被轻轻推开。
林砚走进来,手里端着铁盘,上面放着热水、压缩饼干和一小瓶药片。她看见陆沉睁着眼睛,动作顿了一下。
“吵醒你了?”
“没睡。”陆沉撑起身子,动作比昨天流畅了些——肋骨处的固定带起了作用。
林砚把铁盘放在床边柜上,拉过椅子坐下。她先检查了凝胶贴片的边缘,确认没有渗漏,然后递过热毛巾。“擦把脸。周老伯说你要补充水分和电解质,早餐后吃药。”
陆沉接过毛巾。温热的水汽扑在脸上,暂时驱散了颅内的嗡鸣。他擦完脸,拿起压缩饼干开始咀嚼——没有胃口,但需要能量。
“作战会议定在四小时后。”林砚看着他,“你确定要参加?”
“确定。”
“你的状态——”
“比昨天好。”陆沉打断她,右眼看向她,“视野窄了,但看得更清楚。听觉和空间感在增强。而且……”他顿了顿,“我能感觉到污染能量的流动方向了。”
林砚的目光锐利起来。
“什么意思?”
“昨天注射抑制剂后,颅内的嗡鸣变得有规律了。”陆沉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像指南针。嗡鸣最强的方向,是东北偏北——正好是冰湖节点的方位。越靠近节点,共鸣越强。”
这是坏消息中的意外发现。污染能量与胚胎能量同源,反而成了某种生物罗盘。
“能精确到什么程度?”林砚问。
“五十米内应该能定位能量核心。”陆沉估算,“但需要实际测试。”
林砚沉默地撕开药瓶封口,倒出两片白色药片。那是抗感染的抗生素。“周老伯说,凝胶贴片的效果在减弱。你现在颅内的污染扩散速度,大约是每小时向大脑深处推进零点三毫米。按这个速度,五十小时后会触及脑干。”
“四十八小时后行动开始。”陆沉接过药片,就着水吞下,“时间刚好。”
“如果行动延迟——”
“那就延迟注射第二支抑制剂。”陆沉放下水杯,“周老伯准备了双倍浓度的备用剂,能再争取六小时。但副作用更大,可能损伤运动神经。”
林砚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移开视线。她开始收拾铁盘,动作很慢。“陆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凛冬堡该怎么办?”
这是她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陆沉靠回床头,右眼望着天花板。“秦风能守住。他有能力,也有担当。周老伯和李铜会继续改进抑制剂,虽然进度会慢,但方向正确。阿亮和其他年轻人会成长起来。”
“那你父亲留下的使命呢?”
“使命不是某个人专属的。”陆沉说,“如果这次失败了,数据还在。总会有下一个‘钥匙载体’出现,总会有下一个机会。人类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灭绝。”
他说得很平静,像在陈述自然规律。
林砚站起身,端着铁盘走向门口。在拉开门之前,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但你答应过要去看海。”
陆沉笑了。很淡,但真实。
“所以我会活下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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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时后,核心会议室。
参会者比上次少了几人——独臂工兵队长已经带领潜入队前往预设阵地,秦风在指挥佯攻队做最后准备。剩下的是核心队成员:林砚、阿亮、陈星,以及两名新选拔的水下作业专家——一个叫老鱼,前渔业公司的潜水员,四十多岁,脸上有深水压痕留下的红斑;另一个叫猴子,二十出头,瘦小灵活,自称能闭气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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