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时便已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厚重低垂,严严实实地压在无锡城头,仿佛一块巨大的湿布裹住了天地,令人透不过气。晨风带着湿冷的寒意,穿梭于街巷之间,卷起几片枯叶,更添几分萧瑟。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泥土混合的腥味,正是山雨欲来前的沉闷与压抑。
无锡城外,数里之遥,有一片偌大的杏子林。若在阳春三月,此地必然是杏花如雪,烂漫芳菲,游人如织的胜景。然而此刻,时值夏末,杏花早谢,枝头挂着青涩的果实,繁茂的叶片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林间空地上,此刻却黑压压地聚集了不下五六百人,几乎全是丐帮弟子,依照袋数多寡与职司高低,肃然分立,鸦雀无声。唯有林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更反衬出此地凝滞沉重、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帮中地位尊崇的传功、执法二位长老,各持兵刃,面色沉凝地立于前方。各处分舵的舵主、八袋、七袋弟子,也都按序列站定,人人脸上都带着不同寻常的严肃,目光偶尔交汇,又迅速避开,隐含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紧张与不安。更外围一些,还散落着一些并非丐帮中人、却在江湖上颇有声望的人物,如太行山冲霄洞的谭公谭婆,那形容猥琐、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赵钱孙,以及其他几位受邀前来“观礼”的武林名宿,他们神色各异,或凝重,或好奇,或带着几分置身事外的冷漠,静静观察着场中局势。
覃佩带着段誉与钟灵,并未引人注目地出现在林边一株尤为高大的银杏树之下。此树树干需数人合抱,枝叶参天,恰好在核心会场的外围,形成一个天然的观察点。距离不远不近,既能将场中每个人的表情、每一声话语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又仿佛独立于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之外,超然物外。段誉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掌心满是冷汗,一颗心怦怦直跳。钟灵也难得地收敛了平日的活泼,紧紧抱着闪电貂,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心那孤傲挺立的身影,小小的脸上满是担忧。
场中,乔峰立于众人之前,身姿依旧挺拔如苍松古柏,稳如山岳。他今日未携他那标志性的巨大酒袋,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旧袍,双手自然垂于身侧。然而,只要细看,便能发现他紧抿的嘴唇,以及那如寒星般锐利的双眸深处,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重与隐忧,在这片凝重得化不开的氛围烘托下,显得愈发清晰刺目。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尤其是在传功长老吕章、执法长老白世镜,以及宋奚陈吴四大长老脸上稍作停留,心中那股自昨日与覃佩交谈后便愈发强烈的不祥预感,此刻已如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执法长老白世镜,面色沉重如水,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正要依照帮中惯例,宣布此次大会开始,肃静场面。忽听得人群侧后方,一人运足内力,高声叫道:“且慢!”
这一声呼喝,如同在平静的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场中死寂的平衡。所有人,包括那些外围的观礼者,都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越众而出。他身形不算高大,但步履沉稳,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阴鸷。令人心惊的是,他并非一人走出,在他身后,赫然跟着传功长老吕章、陈孤雁陈长老,以及奚山河、吴长风等几位手握实权、麾下弟子众多的分舵舵主!这一行人面色沉肃,眼神坚定,隐隐与站在乔峰身侧的执法长老白世镜,以及宋、奚二位长老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一股无形的对峙压力,瞬间弥漫开来。
乔峰心头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沉声道:“全舵主,大会即将开始,你有何事,需在此刻提出?”他的声音依旧洪亮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全冠清停下脚步,与乔峰遥遥相对,闻言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以内力催动,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帮主!恕全某无礼!我等今日聚集于此,非为商讨寻常帮务,也非寻常的聚会!乃是为了一件关乎我丐帮百年清誉、存亡根基,更关乎中原武林安危、大宋江山社稷的天大之事!”他言辞犀利,语气激昂,瞬间将所有目光和注意力都牢牢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哦?”乔峰浓眉一挑,心中不祥之感更甚,但气势不减,“有何等天大之事,竟让全舵主与诸位长老、舵主如此兴师动众?但讲无妨!”
全冠清目光如毒蛇般死死锁定乔峰,一字一句,如同掷出锋利的匕首:“我等今日,便要当着天下英雄与帮中众兄弟之面,问一问帮主你——你的真实身世,究竟为何?!”
“轰——!”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惊雷,在整个杏子林中炸响!
大部分不明就里的丐帮弟子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一些知晓些许内情或早有风声的长老、舵主,则面色变幻,眼神复杂。外围的谭公谭婆、赵钱孙等人,也纷纷挺直了身子,神情专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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