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古老的京城被浓重的年味包裹,零星的雪花自黄昏时分便悄然飘落,覆在青砖黛瓦之上,为这座帝都平添了几分静谧与祥和。覃家大院内,早已是另一番景象,廊檐下悬挂起崭新的大红灯笼,晕开一团团暖融的光晕,窗棂上贴着手工剪制的精美窗花,空气中弥漫着烹制年夜饭的浓郁香气,夹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孩子们迫不及待燃放的零星爆竹声,一派阖家团圆的融融暖意。
丰盛的年夜饭在正厅那张厚重的红木圆桌上进行。鸡鸭鱼肉,各色时蔬,南北点心,琳琅满目。一家人围坐,气氛比之往年,似乎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和谐与温暖。经过覃佩这段时间以来,那润物细无声般的精心调理,家中众人的精气神都有了显着的不同。覃老爷子端坐主位,虽鬓发皆白,但目光湛然,精神矍铄,往昔眉宇间那因思虑过甚而挥之不去的疲惫之色已然淡去;覃卫国感觉积年军旅生涯和案牍劳形留下的腰背劳损舒缓了许多,连带着眉宇间那份因责任重大而常有的沉郁也散去了不少,神情舒展;柳玉琴更是面色红润,眼波流转间神采奕奕,忙前忙后张罗着饭菜,却丝毫不见倦容,笑语盈盈;就连覃琳,也感觉自己的思维格外清晰敏锐,看着对面沉稳从容的弟弟,眼神中除了往昔的探究,更多了一丝了然与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团圆饭在温馨和睦的氛围中结束。撤去杯盘,换上清茶干果,一家人移步至书房,围坐在烧得正旺的炭盆旁,开始了除夕守岁的闲谈。窗外,雪落无声,偶尔有更响亮的爆竹声划破夜空,反而更衬得书房内的静谧安详。红泥小炉上的水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炭盆里的银霜炭偶尔爆出一两声清脆的“噼啪”轻响,茶香与淡淡的炭火气息交织,营造出一种格外安宁而适合深谈的氛围。
覃佩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时机,已经成熟。他需要给家人一个更明确、更具前瞻性的指引,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滋养与改善,更是关乎家族未来道路、关乎他们个人在即将到来的波澜壮阔时代中,如何找准位置、把握机遇、建立真正不世功业的方向性指引。他要让他们能看得更远,站得更稳,在未来可能出现的风浪中,不仅独善其身,更能顺势而为,立下真正的功劳,奠定家族更长远的根基。
他亲自提起那把古朴的紫砂壶,为爷爷和父亲的杯中续上滚烫的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一瞬他沉静的面容。他放下茶壶,声音平和而清晰地开口,打破了满室的温馨与静谧:“爷爷,爸,妈,姐,过去这大半年,我出去走了走,在南边的几个特区,还有沿海一些发展快的地方,看了不少,听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心里有些不成形的想法,一直憋着,趁着今晚守岁,一家人都在,想跟家里聊聊,也请爷爷和爸指点。”
他话音一落,全家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他身上。如今的覃佩,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他的一言一行,都自然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沉静力量与分量。
“首先,是关于咱们覃家未来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路,该怎么走。”覃佩的目光首先投向阅历最丰、定鼎家族的覃老爷子,“爷爷,您常教导我们,为人处世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但同时,也要学会抬头看路,看清大势所趋。我觉得,现在这个关口,就到了我们必须把路看清楚、想明白的时候了。”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确保自己的话语既不过于惊世骇俗、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又能精准地切中时局发展的要害与核心:“根据我的观察和判断,接下来的一两年,乃至更长一段时间,关于经济领域‘计划’与‘市场’这两种手段孰重孰轻、如何结合的争论,在高层和理论界,只会愈发激烈,各种声音都会出现。”
覃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眼神却锐利如鹰,缓缓问道:“哦?看来你听到些风声?现在上面的声音,可并不统一,甚至有些针锋相对。你凭什么如此肯定大方向?”
“表面的争论,往往掩盖的是内在的、迫切的现实需求。”覃佩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已然发生的事实,“国家的财政国库需要充实,亿万百姓的生活需要改善,一年比一年庞大的城镇就业人口和新成长起来的劳动力需要安置和发展空间……这些实实在在的压力,光靠过去那些老办法、旧体制,是远远不够的,甚至是难以为继的。南边那几个特区这几年的实践,已经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适当地引入市场机制的活力,大胆地释放民间蕴藏的巨大创造力和积极性,是一条走得通、而且能够走得很快、见到实效的路子。我预计,用不了多久,上面就会发出更明确、更有力的信号,甚至会有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站出来为‘市场’这个工具,为民营经济的地位和作用正名,目的就是要打破束缚人们手脚和思想上的那些陈旧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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