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头的黑色龙旗猎猎作响,在凛冽的北风中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与另一个时代的开启。赵国的覆灭与名将李牧被“请”往咸阳,这两则消息如同在已然沸腾的天下油锅中投入了炽热的铁块,激起的不仅是剧烈的反应,更是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无力。山东列国最后残存的一丝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末日将至的、死寂般的恐慌。
魏国绝响,困兽犹斗与民心尽失
苟安于大梁水城之中的魏王假,在闻听邯郸陷落、赵王被俘的详细战报后,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巨大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极度的压力反而催生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拒绝了公子增等人提出的审时度势、出降以保全宗室血脉的建议,异想天开地企图依托大梁城高池深、且周边水网密布的地利,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在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中,他悍然下令掘开黄河与鸿沟的堤坝,引滔天洪水灌入大梁周边的洼地、农田乃至村落,企图以此制造一片广阔的水域屏障,迟滞甚至阻挡秦军那无可阻挡的兵锋。此计虽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秦军步兵与重型攻城器械的推进,迫使王翦与蒙武会师于大梁城外后暂时停下了脚步,却无异于自绝于魏国子民。浑浊的黄河水裹挟着泥沙,淹没了无数良田、家园,百姓流离失所,浮殍遍野,怨声载道,直指昏聩残暴的魏王。
面对一片泽国,老成持重的王翦并未下令强攻,而是对麾下将领冷笑道:“魏王倒行逆施,自掘坟墓,已失尽民心,无需我军动手,其败亡只在旦夕之间。”他果断命令秦军主力后退至地势较高的安全地带,扎下坚固营垒,对已成孤岛的大梁实施严密的水陆双重封锁。同时,他派出大量携带着舟船、粮食与药材的小股部队和军中医官,主动救助那些被洪水围困、挣扎求生的魏国百姓,分发口粮,医治伤病,并趁机大力宣扬秦法之下“赈灾安民、一视同仁”的“仁政”理念。
此消彼长之下,大梁城内的情况急剧恶化。囤积的粮草在坐吃山空中迅速耗尽,军民只能依靠有限的存粮和捕捉鼠雀维生,瘟疫开始在潮湿与饥饿中蔓延。而城外秦军救助灾民的举动与“降者免死,顽抗者与魏王同罪”的宣传,通过黑冰台密探和侥幸逃入城内的灾民之口,不断传入城中,极大地动摇了守城军民的意志。黑冰台更是趁机在城内散布流言,称魏王假已存死志,欲拉全城军民为其殉葬,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开城投降。
最终,在饥饿、疾病与绝望的多重打击下,守城将领在部分尚有良知的贵族默许下,经过黑冰台内应的秘密策动,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悄悄打开了早已被洪水浸泡得有些松动的城门。秦军兵不血刃,涌入大梁。魏王假见大势已去,在昔日歌舞升平的王宫中点燃了一把大火,投身烈焰,与其残破的王朝一同化为灰烬。公子增等宗室大臣则悉数被俘。曾经雄踞中原、开创战国变法先河的魏国,最终以一场闹剧般的**与水患,潦草地落下了历史的帷幕。
楚地阴云,内耗不休与错失良机
赵、魏这两个中原强国的相继迅速灭亡,使得疆域最为辽阔的楚国,骤然成为了山东六国中唯一尚存、且能与秦国在版图上稍作抗衡的大国。然而,这空前的压力并未能促使楚国内部团结一致,反而如同催化剂般,使其根深蒂固的内部矛盾彻底爆发,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楚王负刍彻底乱了方寸,往日里那份强作镇定的面具再也无法维持。朝堂之上,以令尹李园为首的主和派(实为惧秦派),与以上柱国、大将军项燕为首的强硬抵抗派,展开了激烈乃至人身攻击的交锋。
李园等人(其中不乏早已被黑冰台以各种手段腐蚀、拉拢的贵族)认为,秦国势不可挡已是不争事实,且观秦灭韩、赵、魏,虽手段酷烈,但对主动归降的宗室似乎并未赶尽杀绝(如韩王安被安置南郡),对愿意合作的旧吏也多有留用。他们主张,不如效仿前例,主动献出江北部分富庶城邑,向秦国称臣纳贡,或许能换取楚国宗庙祭祀的保全与自身家族的富贵延续。
而项燕则须发戟张,力陈抵抗之必要性与可能性。他慷慨陈词,强调楚国地广五千余里,带甲百万,江河纵横,山川险阻,拥有天下无双的水师。只要朝野同心,据险而守,利用水师不断袭扰秦军漫长的补给线,并将主力集中于方城、冥厄等几处关键隘口,实施坚壁清野,完全有可能将秦军拖入持久战的泥沼。“秦人远来,利在速战;我据地利,可待其疲!若能北联代燕(指在代地自立为王的赵嘉),东结齐人,未必不能重现当年合纵破函谷之旧事!”
然而,项燕的忠勇之言,在弥漫着恐惧与私利的朝堂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李园等人反唇相讥,指责项燕“欲挟寇自重”、“徒逞武夫之勇,将置国家于万劫不复之地”。双方争执不下,互相攻讦。楚王负刍本身性格优柔,既害怕秦军的兵锋,又舍不得眼前的享乐,既觉得项燕言之有理,又被李园描述的“称臣可保富贵”所诱惑,始终犹豫不决,朝令夕改。楚国的战争机器,就在这无尽的争吵、相互掣肘与君王的反复无常中,缓慢而低效地运转着,白白浪费了赵国覆灭后、秦军需要时间消化新土和休整的宝贵备战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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