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这台沉寂数载、韬光养晦后,骤然以焕然一新的姿态轰鸣作响的战争机器,其内部那场深刻而全面的改革浪潮所激起的汹涌涟漪,岂能仅仅止步于巍峨的函谷关内?新粮种的惊人高产、军事制度的剧烈变革、文华阁内百家争鸣的新风……这一桩桩、一件件前所未闻的讯息,伴随着往来商旅的清脆驼铃、各国使节的疾驰马车、乃至那些无孔不入的细作与游士,如同插上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崤山以东的广袤土地,在六国的朝堂与市井之间,不可避免地掀起了或惊惧恐慌、或鄙夷轻蔑、或深沉思索的惊涛骇浪。
齐都临淄:恐慌与算计
在繁华依旧的临淄王宫内,齐王建捏着由商人重金购回的几册《大秦农事要略》的简陋抄本,以及关于秦军新式合成演练的模糊描述绢帛,手指因内心的震动而微微颤抖。他望向侍立一旁的相国后胜,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与不安:“爱卿,秦人……秦人这究竟是要做什么?这粮食产量若所言非虚,其国库积蓄、军粮供给将膨胀至何等地步?还有那闻所未闻的新军演练,阵法器械皆异于往常,莫非那嬴政小儿,真欲效仿其先祖孝公、昭襄王,厉兵秣马,再行东出函谷,觊觎我山东富庶之地?”
后胜,这位素以贪墨敛财和政治短视着称的权臣,心中虽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震惊,却强自镇定,捋须缓声道:“大王暂且勿忧。秦人变法,历来酷烈严苛,看似迅猛,实则内耗必重,民怨岂能久平?依臣之见,此等标新立异之术,或只是昙花一现,难以持久。想我齐国,富甲海内,坐拥鱼盐之利,带甲之士数十万,更有稷下学宫汇聚天下英才,思想之活跃,岂是僻处西陲、只知耕战的蛮秦可比?彼等弄些奇技淫巧,何足挂齿!眼下之计,只需命边境守将加固城防,多备弓弩金帛,同时以纵横之术巧妙周旋于列国之间,使其互相牵制,则秦人虽有野心,亦难逞其志。”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盘算的却是如何利用此事作为筹码,或向秦国暗中索要更多“通好”的财货,或是趁机在齐秦边境日益活跃的贸易中,为自家门客与商队攫取更大的利益。齐王建闻言,虽稍感心安,但一股隐忧始终挥之不去,仍秘密下令麾下斥候与密探,不惜代价加紧打探秦国虚实,尤其是那新式农法与军制的核心细节。
楚都寿春:自负与轻蔑
相比之下,地大物博、向来以“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自诩、沉浸于“荆楚雄风”旧梦的楚国,其反应则更为复杂,且带着几分根深蒂固的傲慢。楚王负刍于奢华绮丽的章华台上,欣赏着歌舞,漫不经心地听着令尹汇报来自西边的种种消息,最终不屑地嗤笑道:“嬴政小儿,不过拾人牙慧,邯郸学步罢了。我楚地江河纵横,湖泽星布,物产之丰饶,冠绝天下,岂是关中那片靠天吃饭的瘠土所能比拟?他演练新军?嘿,我楚地勇士,自幼便涉江跨湖,搏击蛟龙,山林水泽皆如平地,其剽悍灵动,岂是那些只知在平原列阵的北人所能企及?至于那些工匠钻研的奇巧之术,不过是舍本逐末的末流小道,何足挂齿,徒惹人笑耳!” 他更关心的依然是国内各大世族贵族之间的权力倾轧与江南新辟园林的景致,对秦国那看似翻天覆地的剧变,采取了近乎鸵鸟般的回避政策,仅仅象征性地下令边境将领稍加戒备,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更无任何实质性应对举措。然而,在楚国朝堂的角落与军营之中,一些尚有远见的有识之士,如将领项燕等人,手抚着探子冒死送回的新式秦弩箭簇,已是忧心忡忡,暗中加紧整训兵马,修缮武备,只是他们的声音在自负的王权与庞大而腐朽的贵族体系重压之下,显得微弱而无力。
燕蓟之地:悲壮与决绝
北疆的燕国,地处苦寒,常年饱受东胡等游牧部族侵扰,对于身边这个强大邻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最为敏感。燕王喜闻听秦国近况后,竟夜不能寐,于深夜紧急召见太子丹入宫密议。
“丹儿,秦人此番动静,非同小可,绝非往常小打小闹。观其农政、军政、文政,皆有大魄力,其志……恐不在小啊!” 燕王喜面露深深的忧惧,在殿内不安地踱步,“我燕国势弱,地瘠民贫,如今夹在日益强大的暴秦与北面虎狼般的胡人之间,真真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宗庙倾覆之祸!”
太子丹,这位素以任侠尚气、对强秦有着刻骨铭心之恨的太子,闻言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透着一股决绝:“父王明鉴!嬴政此獠,天性暴虐,其国内改革愈是剧烈,愈显其吞并四海之野心已急不可待!我燕国虽弱,亦乃召公之后,承袭周礼,岂能坐以待毙,任由宰割?秦人虽有新法利器,然其推行未久,根基未必全然稳固,且必然招致旧贵怨怼。山东六国若能摒弃前嫌,同心协力,重现昔日合纵盛举,未必不能遏制其锋芒!儿臣不才,愿效仿昔日苏秦先生,身负王命,周游列国,陈说利害,连结赵、魏、韩,乃至遣使远赴齐、楚,务必促成抗秦联盟,共保社稷!” 他已暗中网络了一批忠勇死士,携带重金与用密语写就的国书,分头秘密前往各国都城,试图串联起一道脆弱的反秦阵线。一股悲壮与破釜沉舟的决绝气氛,如同北地的寒霜,沉沉地笼罩在古老的燕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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