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赢异人于弥留之际,用尽残存气力吐露的那断断续续、却重若千钧的“政…承志…当…立”六字,如同最终定鼎的法槌,轰然敲响,彻底击碎了吕不韦强行维系、意图续命的野心图谋。寝殿之内,烛火摇曳,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吕不韦脸色灰败如死灰,眼中最后一丝不甘与挣扎的光芒彻底熄灭,他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脊梁,颓然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地下达了那个他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为的命令:“开启……宫门。”
沉重的宫门在机括的嘎吱声中,带着历史的尘埃,缓缓向内开启。早已等候在外的以老宗正为首的宗室元老与朝廷重臣,人人身着庄重朝服,面色肃穆,如同沉默的山岳,依次鱼贯而入。他们无视了殿内弥漫的悲戚与权力倾轧后的狼藉,目光直接投向那已无声息的龙榻,以及榻旁失魂落魄的吕不韦与哭泣的成蟜。老宗正越众而出,雪白的须发在殿内微风中轻颤,他环视在场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吕不韦的党羽,洪亮而苍劲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在空旷的殿宇内轰然回荡,字字清晰,不容置疑:“大王遗志,已然明示!公子政,承先君东出之志,继往开来,当立为嗣!此乃国本所系,天命所归!”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如同山崩海啸般骤然爆发的附和之声:“臣等谨遵大王遗命!”这声音汇聚成流,冲散了吕不韦一系最后的侥幸,也正式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夺嗣之争,画上了休止符。
当象征国丧的、低沉而悠长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如同悲鸣般响彻整个咸阳城上空,宣告着秦王赢异人正式驾崩的同时,另一道由宗正府与丞相府(在吕不韦被迫认可下)联合签发的紧急诏令,也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咸阳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道诏令,被郑重地送达了依旧处于半封锁状态的兰池宫:“…先王骤崩,举国同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公子政,聪慧贤明,克承先王遗志,深孚众望,德配其位…着即继承秦王之位,以继大统,安社稷,定民心…”
诏书送达之时,嬴政正与聂青静立于兰池宫的庭院之中,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他面色平静无波,如同深潭,缓缓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卷代表着至高权柄与如山责任的冰凉绢帛。指尖触及那柔韧而微凉的材质,他感受到的却并非简单的权力交接,而是一种与脚下这片关中土地、与秦国万里山河、与数百万生民血脉相连的沉重分量,轰然压在了他尚且年轻的肩头。
他转过身,面向一直静立旁观的聂青,整理了一下因方才修炼而略显凌乱的衣袍,而后,极其郑重地、深深地揖了一礼,腰背弯折,姿态谦恭而诚挚:“聂兄,不,聂师。政,一介稚子,自赵国归秦,如履薄冰,步步杀机。能有今日,全赖先生于危难之际鼎力相助,授我文武,启我心智,助我聚势,乃至最后关头,以玄妙之法,沟通天听。此恩此德,如同再造,政,永世不忘!”
聂青静立原地,并未避让,坦然受了嬴政这一记大礼。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嬴政身上,带着一种洞察过去未来的淡然,缓缓道:“此乃你自身命格气运所钟,坚韧不拔心性所应得之果报。我不过顺应此界时空流转之势,略作引导,拨开些许迷雾而已。往后的路,荆棘遍布,权谋更险,征伐更酷,需你独自面对,去掌控,去抉择。这秦国的重量,这天下的风云,从此,系于你一人之身。”
嬴政直起身,重重颔首,目光不再局限于眼前的兰池宫苑,而是锐利地越过那朱红的高墙,投向了远处巍峨连绵、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咸阳宫阙群。此刻,他眼中再无半分迷茫与犹豫,唯有历经磨难淬炼后的澄澈,以及一种即将执掌乾坤、开创未来的坚定光芒。
新王继位的大典,在国丧的哀戚与权力交替的紧张氛围中,以极高的效率迅速筹备并举行。尽管先王新丧,不宜过分铺张,但该有的仪式一样未少,庄重而肃穆。年仅十三岁的嬴政,身着繁复而威严的玄色衮服,其上绣着象征王权的十二章纹,头戴垂着十二旒玉藻的冕冠,一步步,沉稳地踏上了通往那至高王座的漫长台阶。他的身形在宽大的礼服下尚显几分单薄,面容犹带着未褪尽的稚嫩,但当他立于丹陛之上,转身,那双扫视台下文武百官的眼眸,已然具备了洞察人心幽微、俯瞰天下风云的沉静与威严。他的步伐不见丝毫虚浮,周身隐隐散发着他苦修《玄龟吐纳法》所淬炼出的沉凝如山的气息,以及演练《灵猿九变》所磨砺出的、引而不发的锐利锋芒,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奇妙融合,令台下许多历经数朝、见惯风浪的老臣,都不由得暗自心折,收敛起了因他年幼而可能产生的些许轻视。
“臣等,拜见大王!恭祝大王万年!大秦万年!”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如同惊涛拍岸,在章台宫宏大的殿宇内回荡不息,正式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与一个由这位少年君王主导的新时代的开启。嬴政端坐于冰冷的、雕饰着玄鸟与夔龙纹路的青铜王座之上,面色依旧平静,唯有那在王座扶手上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的手指,无声地显露出他内心那翻涌不息、难以平复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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