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想到了那日见洛青衣时,她身着月白文士袍,转身时那清俊却难掩柔和的侧面轮廓,以及她刻意压低却依旧清越的嗓音。厉害手法的女扮男装,若非极为熟悉,几乎能以假乱真。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一个之前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
苏暖猛地睁开眼,坐直了身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洛青衣可以女扮男装,那李祎承呢?!”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疯狂地滋长起来。她迅速在脑中重新审视关于李祎承的一切:
李祎承确实比同龄的西夏少年显得更为纤细单薄。他的声音虽然平稳,但似乎始终带着一种刻意的压抑,不高不低,缺乏少年变声期常见的沙哑或低沉。
苏暖努力回想,李祎承的喉结似乎… …并不明显?当时只以为是他年纪尚小,或是体质原因。
如果李祎承真是女子,那么西夏国主李骥绍将一个女儿送来为质,这本身就是一种更彻底的放弃和羞辱!
也更能解释她身上那种深沉的绝望和仿佛看透一切的平静。因为她从被送来的那一刻起,就清楚自己是一枚注定被牺牲的棋子,命运比男性质子更加凄惨。
这个推测太过惊人,但也并非全无可能。西夏风俗与大晟不同,女子地位并非全然低下,且有记载西夏贵族女子亦有参政、领兵之例。
若国内斗争激烈,将一位公主冒充王子送来为质,作为一种政治妥协或更隐蔽的惩罚,也并非绝无可能。
苏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目前还只是一个基于观察和联想的疯狂假设,毫无证据。但无疑,这为调查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令人震惊的方向。
“立刻回府!”她对车夫吩咐道,声音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而微微有些发紧。她必须马上将这个猜测告诉赵元风。无论真假,这都可能是撕开重重迷雾的关键一击。马车加快了速度,向着睿王府疾驰而去。
苏暖回到王府,立刻将关于李祎承可能是女子的惊人猜测以及相关观察细节告知了赵元风。
赵元风初闻时亦是震惊不已,但仔细回想与李祎承有限的几次接触,以及苏暖指出的疑点,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若真如此… …那许多事情便说得通了。一个曾被当作储君培养,如今被父王舍弃的‘王子’,其心中的怨愤与不甘,恐怕远超常人想象。她完全有动机制造混乱,以求自救,甚至… …报复。”
“查!”赵元风当机立断,声音冰冷,“立刻调整所有调查方向!秘密监控质子府一切动向,重点排查李祎承身边所有人员,以及他与外界的任何隐秘联系!”
“王爷。”墨影闪身出现在赵元风面前。“之前您吩咐调查西夏质子李祎承在其国内的情况,已经有结果了。”
“如何?”
墨影躬身道:“王爷,我们通过安插在西夏的细作,以及收买的西夏宫廷旧人,查到了一些信息。因事关王室秘辛,对方口风极紧,只得到一些零碎情报,但颇为耐人寻味。”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份密报,内容虽不完整,却勾勒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轮廓:
原来,这位“李祎承”确实是西夏皇后所出的嫡次子,因其兄长先天体弱多病,难以承担国祚( zuò),故西夏国主李骥绍从小便将他以储君的标准精心培养,文韬武略,无一不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朝野上下都视“他”为西夏未来的希望。
而其女扮男装的根源,则源于一场后宫残酷的争斗。当年,西夏皇后与一位极度受宠的妃嫔几乎同时有孕。
皇后深知,若妃嫔先生下皇子,凭借其宠爱,自己的地位及背后家族的荣耀将岌岌可危。为保万全,皇后在分娩后,得知自己生下的是女儿,而宠妃生下的是健康皇子时,她选择铤而走险,对外宣称自己生下了健康的嫡次子,并将女儿充作男孩抚养。
这个秘密,仅有皇后及其一名绝对心腹的侍女知晓,隐瞒了所有人,包括初期对她寄予厚望的国主李骥绍。
“李祎承”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背负着储君的责任与期望,却隐藏着惊天的秘密。她聪慧过人,意志坚韧,无论是学习经史子集还是骑射兵法,都表现出远超常人的天赋,赢得了李骥绍的真心喜爱和朝臣的认可。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就在一年前,那位宠妃及其背后势力不知如何查到了蛛丝马迹,并在一次朝会上公然发难,揭穿了“李祎承”的女子身份!
可以想见,李骥绍得知真相后的震怒!他感觉自己被最信任的皇后和最寄予厚望的“儿子”欺骗、愚弄了十几年,这不仅是皇室丑闻,更是他个人威严的巨大耻辱!盛怒之下,皇后被幽禁。
而“李祎承”,这个曾经的荣耀、如今的耻辱象征,其处境一落千丈。恰逢晟夏有意和议,需要派遣一名身份足够贵重的质子,将她这个“烫手山芋”送到大晟,对李骥绍而言,无疑是摆脱尴尬、眼不见为净的最佳选择。
得知这一切后,赵元风和苏暖恍然大悟。
赵元风的愈发清晰,“所以她有充分的动机除掉野力乔!这不仅是为了断掉西夏国主的重要助力,更是报复,是斩断西夏国内掌控她的黑手!她需要的混乱,不是为了单纯破坏和议,而是为了摆脱控制,在混乱中寻求自主的可能!”
至此,李祎承身上的所有疑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她不是一个被动的牺牲品,而是一个在绝境中奋起反抗,手段狠厉、目标明确的复仇者和求生者。
这份调查结果,也让他们对李祎承的怀疑从“可能”提升到了“极大概率”。
“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需要稍作调整了。”赵元风目光深邃。
真正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此刻,质子府中的李祎承,似乎也感应到了风向的变化,在他那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警惕与更加深沉的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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