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门开,李远与朱清瑶一前一后走下台阶。
院中火把噼啪作响,将众人影子拉得摇晃。被绑之人跪在地上,垂着头,血污与乱发遮住了面容。鲁广孝捏着那块腰牌,在掌心掂了掂,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李远。
“李坊主,”他将腰牌递出,“可是贵府之物?”
李远接过。腰牌是硬木所制,正面阴刻“南昌宁王府”,背面有编号“丁字十七”。他仔细摸了摸边缘——王府腰牌为防伪造,边缘有特制的波浪纹,指甲刮过时有细微滞涩感。这块牌手感无误。
“确是王府腰牌。”他抬头,“但需要查对编号簿,确认持牌者何人。”
鲁广孝挑眉:“你的意思是,这人可能是盗牌?”
“未必。”李远走到被绑者身前,蹲下,伸手撩开其额前乱发。那人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恐,呜呜挣扎。
李远怔住了。
这人他见过——织造坊染房的学徒,阿顺!那个左眉有颗黑痣,三日前告假消失的阿顺!
朱清瑶也认出来了,袖中手指骤然收紧。
“认识?”鲁广孝声音冷下来。
“认识。”李远起身,神色复杂,“他叫阿顺,原是织造坊染房学徒。三日前告假离坊,之后便无音讯。坊中近日屡遭破坏,他与几桩事都有嫌疑,下官正想寻他问话。”
鲁广孝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巧了。我抓的人,正好是你想找的人。”
这话意味深长。院中军士的手已按上刀柄。
李远心念电转。鲁广孝在怀疑,怀疑这一切都是宁王府自导自演——用内贼破坏织造坊,再借调查之名接近九江卫,图谋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指挥使,此人出现在沈家货船旁,身上又有王府腰牌,确实蹊跷。但下官以为,正因如此,才更要审个明白——若真是王府有人作祟,下官绝不袒护;若是有人栽赃陷害,也请指挥使还王府一个清白。”
“审?”鲁广孝眯起眼,“怎么审?”
“请指挥使允下官问他几句话。”李远看向阿顺,“若他开口说谎,下官自有办法辨出。”
鲁广孝来了兴致:“你还会辨谎?”
“略通一二。”
“成。”鲁广孝大手一挥,“松绑,取掉塞布。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审。”
军士解开绳索,阿顺瘫软在地,大口喘气。他惊恐地环顾四周,目光掠过李远时,瑟缩了一下。
“阿顺。”李远声音平和,“看着我。”
阿顺不敢抬头。
“我知你受人胁迫,身不由己。”李远缓缓道,“但今日你落在指挥使手中,若不说实话,军法森严,谁也保不住你。若说实话……我以织造坊坊主之名担保,只要你供出主使,道出原委,我可求指挥使从轻发落。”
阿顺浑身发抖。
“现在我问你,”李远蹲下身,与他平视,“三日前,你往染缸里扔铁钉,往桑叶里下药,是谁指使的?”
“我、我没有……”阿顺颤声道。
“看着我的眼睛。”李远声音陡然转厉,“你母亲在湖州病着,每月需二两银子买药。你月钱不过五钱,哪来的银子给她抓药?上月二十五,你托人往湖州捎了三两银子——钱从哪来?”
阿顺脸色煞白。
“是沈家。”李远替他答了,“沈家派人找到你,许你每月五两银子,要你在坊里做内应。对不对?”
“我……我……”阿顺嘴唇哆嗦。
“沈家许你事成之后,带你母子去湖州安顿。”李远继续道,“但你可知,昨日码头有人看见,沈家在九江的掌柜,正与牙行打听去琼州的船——琼州是什么地方?流放之地!他们根本没打算带你去湖州,事成之后,你必死无疑!”
最后四字如重锤,砸得阿顺瘫软在地。
“不、不可能……”他喃喃。
“那腰牌呢?”李远拿起腰牌,“王府腰牌皆有登记,你这块‘丁字十七’,原该在门房管事老赵手中。老赵三日前醉酒跌伤,腰牌暂时由副管事保管——怎么到了你手里?是不是沈家人给你的,让你今夜故意在码头被抓,好栽赃王府?”
这一连串追问,句句切中要害。阿顺额上汗如雨下,眼神涣散。
鲁广孝冷眼旁观,忽然开口:“李坊主,你怎知得如此清楚?连他母亲病重、捎银子的事都知道?”
李远起身,坦然道:“下官既为坊主,对坊中百余工匠,自然要知根底。阿顺进坊时,履历上写‘母病,家贫’,下官特意准他预支月钱。上月他忽然阔绰,我便起了疑,暗中查访,才知他与沈家人有接触。只是尚未拿到实证,他便跑了。”
“那腰牌之事……”
“是推测。”李远道,“但有理可循——沈家要陷害王府,最直接的法子就是让王府的人‘犯错’。阿顺是最好的人选:在坊中犯过事,又受沈家恩惠,且身份低微,事后灭口也无人追究。只是他们算错了一点……”
“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