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债务迷宫中的光 第143章 归途

坳地里的死寂，比之前更加浓重。风穿过岩隙的呜咽，此刻听来，像极了无声的挽歌。陈默站在原地，脚下是逐渐冰冷凝固的兽血，身旁是靠着黑石、仿佛只是沉沉睡去的老人。

他赢了，手刃了纠缠数十年的凶物。可心里头，却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剜走了一块，不疼，却闷得喘不过气。那老狼最后塞进他手里的徽章，沉甸甸地贴在胸口，冰凉的金属仿佛还带着老人临终前滚烫的体温，烫得他心口发慌。

他弯下腰，没有先去动老人的遗体，而是走到那具狰狞的兽尸旁。蹲下身，他用砍刀拨弄着那些散落在地的、深灰色的塑料碎片。碎片上的刻痕，在晦暗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老人临终前的话在他耳边回荡——“这东西……不是唯一……可能只是……一把钥匙，或者一个看门的。”

钥匙？看门的？打开什么？看守什么？

疑问像藤蔓，缠绕上心头，比面对凶兽时更加让人不安。他仔细地将几块相对完整、刻痕清晰的碎片捡起来，用一块从老人军大衣上割下的、相对干净的布片包好，塞进怀里。这些东西，连同那枚徽章，是此刻唯一的线索。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走回老人身边。

老人的表情很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解脱。那些纵横交错的旧疤，在失去生命气息后，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陈默沉默地看着他，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兵，这个背负着整个班血债、独自在深山里追踪猎杀数十载的“戍边孤狼”。

他最终，还是没能回家。

陈默深吸了一口坳地里污浊而血腥的空气，弯下腰，将老人的遗体小心地背了起来。老人的身体很轻，轻得让他鼻尖发酸。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老人能更安稳地伏在自己背上，然后拾起地上那根沾满血污的硬木棍，拄在手里，一步步向着坳地外走去。

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

离开那片充斥着死亡和诡异气味的坳地，重新走入相对明亮的山林，陈默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背后的重量，怀里的徽章和碎片，都像是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步履维艰。

来时两人，归时一人一尸。

林间的风似乎也带着悲意，吹动他花白的鬓发和老人军大衣空荡荡的下摆。他走得很慢，很稳，尽量避开那些荆棘和陡坎，仿佛怕惊扰了背上这份最后的宁静。

夕阳开始西沉，橘红色的余晖艰难地穿透茂密的树冠，在林间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如同洒了一地的鲜血。远处的棚户区，已经亮起了零星微弱的光点，在那片巨大的、灰暗的背景下，渺小得如同风中残烛。

当陈默背着老人的遗体，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终于走出山林，踏上来时的那条土路时，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即将被墨色吞没。

窝棚的轮廓在暮色中隐约可见。

棚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猛地拉开，周文斌和顾清澜几乎是同时冲了出来。他们显然一直等在门口，脸上写满了焦灼和担忧。

当看到陈默浑身浴血、背着那个熟悉的军大衣身影蹒跚走来时，两人都愣住了，随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默哥！”周文斌惊呼一声，抢步上前，想要接手。

陈默微微摇头，避开了他的手，声音沙哑而疲惫：“不用。”

他背着老人，径直走回窝棚，小心翼翼地将老人的遗体平放在角落里那块相对干净、铺着干草的地铺上。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周文斌和顾清澜围了上来，看着地铺上已然失去生息的老人，又看看浑身血迹、疲惫不堪的陈默，一时间，棚里静得可怕，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默哥……这……”周文斌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顾清澜默默打来一盆清水，浸湿了布巾，递到陈默面前。

陈默睁开眼，接过布巾，胡乱地擦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他没有先解释发生了什么，而是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了那个用布包着的小包。

他一层层打开，首先露出的，是那几块深灰色的塑料碎片。

“文斌，”他看向周文斌，声音低沉，“收好这些碎片，藏严实了。以后，多留意打听，任何跟这种碎片，或者类似刻痕有关的风声，都记下来。”

周文斌看着那些透着不祥气息的碎片，重重点头，郑重地接过来，用油纸重新包了好几层，塞进了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

然后，陈默才拿出了那枚“戍边孤狼”的徽章。

徽章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而沉凝的光泽，上面的锈迹和剥落的珐琅，无声地诉说着它所经历的漫长岁月和血火沧桑。

陈默将徽章托在掌心，看了片刻，然后递向周文斌。

“这个，你也收着。”

周文斌愣住了，看着那枚显然意义非凡的徽章，没敢立刻去接。“默哥，这……”

“他给的。”陈默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让我……看着点这片土地。”

周文斌看着陈默的眼睛，又看了看那枚徽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像接过什么圣物一般，极其郑重地将徽章接了过去，紧紧攥在手心。金属冰凉的触感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头剧震。

陈默没有再说什么，重新闭上眼睛，靠在墙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但周文斌和顾清澜都知道，他没有睡。

棚里再次陷入沉寂。油灯的光芒摇曳着，将三个活着的人和一个死去的守护者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棚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夜还深，路还长。

旧的阴影似乎随着凶兽的死亡而暂时散去，但老人临终的遗言，那些来历不明的碎片，以及这枚交付过来的徽章，都预示着，另一场更深、更暗的风暴，或许正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酝酿。

而他们，已经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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