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债务迷宫中的光 第138章 旧布

风还在林子里打着旋，呜咽声低了下去，只剩下死沉沉的静。那几缕灰白的头发丝，在老人粗粝的指间显得格外刺眼。碎布上的军绿色，被黑红的污渍泡得发暗，像结了痂的旧伤。

陈默没说话，看着老人。老家伙的背脊依旧挺直，但攥着那片碎布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微微打着颤。那不只是愤怒，陈默看得出来，那里面还搅着别的，更沉、更钝的东西，像是磨了很久的痛楚，终于见了风。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将那片碎布仔细抚平，叠好，揣进了军大衣内侧的口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他做这些动作时，脸上那些纵横的疤都像是更深了些。

“走。”老人吐出这个字，声音比刚才更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他不再看那个浅坑，拄着木棍，转身朝着与来时略偏的一个方向走去。

陈默默默跟上。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问。这片老林子吞下去的东西，不止是野兽，还有人。而眼前这老家伙，恐怕就是那被吞掉的一部分的债主。

接下来的路，气氛更加压抑。老人不再时不时用木棍探路，只是闷着头往前走，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陈默跟在他身后，能感觉到老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寒意，比林间的冷风还砭人肌骨。

那股特殊的腥涩气味依旧若有若无地飘着，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他们。

又翻过一道长满苔藓的土坡，前面的树木忽然稀疏了一些，露出一片乱石滩。石头大小不一，布满青苔，中间淌着一条极浅的溪涧，水声潺潺，在这过分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人停在乱石滩边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忽然，他快步走到溪涧边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旁，蹲下身。

陈默跟过去，看到石头底部靠近水面的地方，有一片苔藓被蹭掉了，露出下面湿黑的石面。石面上，留着几道清晰的刮痕，深而杂乱，带着一股蛮劲。而在刮痕旁边，溪水冲刷不到的石头缝隙里，卡着一小撮毛发。

依旧是那种深褐色夹杂黑硬刚毛的兽毛，但比之前在浅坑里看到的更集中，也更凌乱，像是挣扎时被狠狠扯下来的。

老人用木棍拨弄着那撮毛，眼神冰冷。他顺着溪流向上游看去，那里的乱石更多，水流也更急些。

“它在这歇过脚，收拾过伤口。”老人低声说，像是在对陈默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顺着水走，能冲掉不少气味。”

这是个追踪的法子。受了伤的活物，都本能地想借水掩盖行踪。

两人便沿着溪涧向上游走。水浅石滑，走得格外小心。溪水冰冷刺骨，漫过鞋面，很快就把裤脚打湿了，沉甸甸地贴在腿上。

走了约莫一里地，溪涧在一个拐弯处变得宽阔了些，水流也平缓下来。岸边出现了一片被河水带来的泥沙淤积成的浅滩。

老人的脚步再次停下。他的目光，钉在了浅滩边缘，一丛被水流冲得歪倒的芦苇根部。

那里，半掩在泥沙和枯黄的芦苇杆里，露出一角熟悉的深灰色。

陈默的心提了一下。又是碎片？

老人走过去，用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和泥沙。底下露出来的，确实是一块塑料碎片，但这一块，比之前找到的任何一块都要大，几乎有半个巴掌大小，形状也更完整，像是什么装置外壳的一部分。碎片表面除了划痕，还多了一些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燎过。

但老人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全在这块罕见的碎片上。他的木棍，移向了碎片旁边，那里，泥沙中似乎还埋着别的东西。

他蹲下身，这次没用棍子，直接用手，像挖掘什么珍宝一样，极其小心地扒开湿冷的泥沙。

渐渐地，一个物件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不大，锈蚀得很厉害，边角都烂穿了，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空腔。盒子的样式很老旧，上面原本可能有漆字或者图案，但现在只剩下一点模糊的红色印痕，根本看不出原貌。

老人拿起那个锈盒子，放在掌心，手指颤抖着拂去上面沾着的泥沙和水渍。他翻来覆去地看，眼神里翻涌着一种陈默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东西，像是确认，又像是……绝望。

陈默看着那个锈盒子，又看看老人异常的反应，心里念头飞转。这盒子，绝不可能是那未知凶兽的东西。这明显是人造的，而且有些年头了。

是以前巡边队伍遗落的？还是……更早时候，那些失踪的守林人留下的？

老人盯着那盒子看了许久，久到陈默以为他变成了一尊石像。 finally，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陈默，那双一向锐利冰冷的眼睛里，此刻竟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疲惫和决绝。

“小子，”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撕裂，“现在，你明白了吗？”

陈默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他明白了，又不完全明白。他明白这林子里死过人，明白老人与这死者有关，明白那凶兽身上背着人命。但这锈盒子代表什么？老人到底是谁？那东西又究竟是什么？

疑问更多了。

但他看着老人那双布满血丝、承载了太多沉重过往的眼睛，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被卷了进来，再没有抽身的可能。

他没回答明白与否，只是沉声问：“接下来，往哪走？”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这林间冰冷潮湿、带着血腥和锈蚀气味的空气，将那锈盒子紧紧攥在手心，抬手指向了溪涧上游，那片更加幽深、更加莫测的山林腹地。

“它就在前面。”老人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压抑到极点的、即将喷薄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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