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吞没棚户区,比前一天更沉,更闷。空气里黏糊糊的,像糊了一层湿重的油布,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窝棚里没点灯。黑暗稠得化不开。周文斌和顾清澜靠坐在角落,听着彼此压抑的呼吸,还有陈默那边传来的,极其轻微的、金属与皮革摩擦的细响——他在反复检查那把贴身的小攮子,确保它能在瞬息之间,顺畅地出鞘,饮血。
老葛的推测,顾清澜打听来的旧闻,像两块冰冷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不是寻常的麻烦,是沾着泥沼深处腐臭和未知血腥的漩涡。
“默哥,”周文斌在黑暗里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干涩,“要不……咱换个地方?这棚户区那么大,找个更偏的角落……”
“躲不掉。”陈默的声音从对面的黑暗里传来,平静,却带着一种认清了现实的冷硬,“他能找到第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他盯上的,不是这个窝棚。”
是他陈默这个人。是“猎刀”。
“那……咋办?”周文斌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他不是怕死,是怕这种被无形之物扼住喉咙,不知何时会窒息的等待。
陈默没立刻回答。棚里只剩下那细微的、令人心头发毛的金属摩擦声。
过了好一会儿,那声音停了。
“你们留在这里。”陈默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别出来。”
“默哥!”周文斌猛地直起身子,“你要去找他?不行!太险了!那老家伙……”
“他等我过去。”陈默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昨晚,是试探。今晚,该摊牌了。”
他站起身,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更浓重的人影轮廓。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那用铁丝粗糙绞合的门闩上。
“记住我的话。”他最后说了一句,然后轻轻拉开门,侧身闪了出去,又将门无声地合拢。
周文斌和顾清澜甚至没来得及再说一个字。棚里彻底陷入了死寂,只剩下外面偶尔传来的、遥远的野狗吠叫,还有他们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陈默没有再去东区那个半塌的窝棚。他像一头回到了自己领地的孤狼,径直走向棚户区边缘,一片堆放废弃砖瓦和烂木料的荒地。这里地势稍高,能俯瞰小半个杂乱无章的棚户区,背后靠着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水沟,算是半个死地。
他选这里,不是自陷绝境,而是不想把可能的冲突,波及到周文斌和顾清澜所在的窝棚。
他在一堆断砖旁站定,面对着来时的那片黑暗。夜风吹过,带着水沟的腥臭和垃圾堆的酸腐,卷起地上的尘土,扑打在脸上,细微生疼。他没有隐藏身形,就那样站着,像荒地里突然长出的一截枯树桩。
他在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的虫鸣似乎都识趣地低伏下去。棚户区的零星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像漂浮在黑色沼泽上的鬼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个黑影,从荒地边缘那片更浓的黑暗里,慢慢走了出来。他走得很稳,旧军大衣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正是那个老人。
他走到陈默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两人之间,隔着清冷的月光和浓得化不开的夜。
没有油灯,只有稀疏的星光照亮彼此模糊的轮廓。
“来了。”老人开口,沙哑的声音打破死寂,像砂轮磨过生铁。
陈默没应声,只是看着他。
老人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往下说,语气平淡得像在拉家常:“盆底的东西,看了。老葛的话,听了。墙根下的旧闻,也打听到了。”
陈默瞳孔微缩。这老家伙,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们的行动,一直在他的眼皮底下。
“效率不差,‘猎刀’的底子还在。”老人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默问,声音比夜风更冷。
老人微微歪头,那双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默,像是在评估一件锈蚀了的兵器还剩下几分锋芒。
“山里,出了个东西。”他不再绕弯子,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阴冷,“不是狼,不是熊,也不是人。但……要命。”
陈默心头一凛,想起了老葛的猜测,和顾清澜打听来的守林人失踪案。
“那玩意儿,狡诈,凶得很。而且……”老人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它在‘变’。变得……更麻烦。”
“与我何干?”
“与‘猎刀’有关。”老人盯着他,目光如锥子,“那东西活动的地界,埋着些老黄历。有些印记,有些人,它认得。”
它认得?陈默的呼吸几不可察地窒了一下。那东西……认得“猎刀”的印记?还是认得使用“猎刀”的人?
“碎片,”陈默抬起手,手里攥着那两块冰冷的塑料,“是那东西身上的?”
老人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肌肉无意识的抽搐:“是标记。也是……它留下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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