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周文斌就揣着几根皱巴巴的烟卷出了门,直奔老葛那位于棚户区边缘、散发着劣质消毒水和草药混合气味的破窝棚。顾清澜也提上篮子,脚步轻缓地再次走向西头那片渐渐聚拢起老人的墙根。
陈默没出去。他留在棚里,将那两块碎片并排放在地上,就着从棚顶破洞漏下的一缕天光,反复地看。手指摩挲着那块稍大碎片上模糊的刻痕——那断掉的刀尖,或者说,扭曲的闪电。
这印记,他毫无印象。不属于他记忆中任何一个番号、任何一个小组、任何一个任务的标识。但它出现在老人手里,和盆底的碎片明显同源。
老人认识这印记。他在用这个,确认“猎刀”。
棚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陈默闭上眼,试图在那些被刻意尘封、布满血腥和硝烟的记忆碎片里,搜寻任何与这刻痕相关的蛛丝马迹。没有。一片空白。就像有人用刮刀,生生将那部分从他脑子里剜了出去。
要么,这印记出现在他“离开”之后。要么,就是他曾经接触过,但相关的记忆被更深的阴影覆盖了。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棚角那堆码放整齐的柴火上。他起身走过去,开始劈柴。不是用那把厚背砍刀,而是用一柄更小、更趁手的斧头。
“哚!哚!哚!”
斧头精准地劈开木柴的纹理,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这不是为了储备燃料,而是一种发泄,一种让大脑在机械重复的动作中继续高速运转的方式。汗水很快从他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他在脑海里勾勒老人的形象:旧军大衣,锐利的眼,花白短发下的疤痕,削腊肉时稳定如磐石的手,提及“山里老狼”时那种混合着孤傲与腐朽的气息……守林人?退伍兵?哪一个身份,会与这种带有特定编号或标记意味的塑料碎片联系在一起?哪一桩过往,会需要用到处理过的、气味异常的陈血?
线索太少,像散落一地的珠子,缺少那根能将其串联起来的线。
临近中午,周文斌先回来了。他脸上带着跑动后的潮红,眼神里既有亢奋也有一丝未散的惊疑。
“默哥!”他一进棚就压低声音,“老葛说,那血的味儿,他琢磨了一早上!他说,寻常野物,哪怕是山猪、老熊,血也不是那个冲法!那味道里带着点……他说像是‘药气’,不是草药,更像是……以前给大牲口用的那种强力消炎针剂的味道,混在血里,再加上防止凝固的东西,才变得那么怪!”
周文斌喘了口气,继续道:“老葛猜测,要么是某种被人长期用药喂养、看管极严的特殊牲口,伤了,流了血;要么……就不是牲口!”
不是牲口?
陈默劈柴的动作停了下来,握着斧头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老葛还说,”周文斌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他年轻时跟着采药的跑过更深的野山,听老一辈的采药人提过一嘴,说有些靠近边境的原始老林里头,偶尔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完全是野兽,也不像是人……受了伤,流的血就带着股邪性。但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传闻了,当不得真。”
棚里一时寂静。不是牲口。边境老林。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让那股本就萦绕不散的诡异气息,变得更加浓重。
这时,顾清澜也回来了。她的脸色比出去时更显凝重,篮子里空空如也。
“我问到了些事情。”她没卖关子,直接说道,“几个老人都记得,大概是七八年前,也可能是更早,靠近北边缓冲区的那片老林子,出过一桩怪事。不是野兽伤人,是当时有两个经验丰富的守林人,连着失踪了。搜救队找了很久,只找到其中一个的帽子,挂在荆棘丛上,破得厉害,上面……沾着些黑褐色的东西,不像血,也不像泥。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她顿了顿,看向陈默:“还有一个老人说,大概在同一时期,有支巡边的队伍在那片区域外围短暂停留过,后来很快撤走了,原因不明。有人隐约听到带队的人提过一句,说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
守林人失踪。巡边队伍异常调动。黑褐色不明污渍。林子里“不干净的东西”。
所有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老葛关于血迹的推测,与老人“山里老狼”的身份,与那来历不明的塑料碎片,隐隐约约地,似乎勾勒出了某种模糊而危险的轮廓。
陈默放下斧头,走到那两块碎片前,再次蹲下。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块带有刻痕的碎片。
边境。老林。异常事件。编号碎片。
一个被遗忘的、可能极其危险的“东西”,隐藏在边境的深山老林里。老人,这个曾经的“守林人”或“老兵”,不知为何,盯上了它,或者,正在被它牵扯。而他,陈默,因为过往的某个身份——“猎刀”,被老人认定为此事的关联者,或者……可以利用的刀。
盆底的血,是标记,是警告,也是……指引?指引向那片藏着秘密和危险的老林?
陈默伸出手,指尖缓缓拂过那冰冷的、带有刻痕的塑料表面。
这一次,他仿佛能感觉到,那刻痕之下,传来的微弱搏动。
不是幻觉。
是来自远方密林深处,带着血腥味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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