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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矿塌方和江南疫情被证实是人为灾难的当晚，沈清禾在技术咨政院指挥了一整夜的应急调度。她亲自审核了地质队的勘察报告，核准了医药局的防疫方案，还签发了十二道紧急调令。
当最后一份关于“江北矿山全面安全检查”的奏报送出时，窗外已经透出微光。
她站起身想喝水，视线却突然消失了。
“院长！”旁边的助理惊呼着扶住她。她摆了摆手想说没事，喉咙里却尝到一丝血的味道。紧接着，她感到站立不稳，周围的声音听来既遥远又含混。
意识消失前，她只感到额头撞在桌角上的一阵剧痛，以及四周传来的惊叫。
……
醒来时，她首先闻到的是浓重的药味。视线过了好一阵才恢复清晰。她看到了明黄色的帐顶，上面绣着龙凤图案——这里是养心殿的寝宫。
她想动一下，但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传来剧烈的疼痛。喉咙干得厉害，她试着说话，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清禾？”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她费力地转过头。李晏坐在床边，眼睛里满是血丝，下巴上生出了青黑的胡茬。他身上那件明黄色的常服满是褶皱，看不出帝王的仪态。
“水……”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李晏立刻起身，动作有些慌乱地倒水，又试了试水温，然后小心地扶起她，将温水一点点喂到她唇边。水流过干裂的嘴唇和喉咙，她终于能发出稍微清晰些的声音。
“我……睡了多久？”
“三天。”李晏的声音沙哑，“太医说，你是劳累过度，加上受了风寒，才引发了急症高烧。最危险的时候，你的体温很高，一直降不下来。”
三天。沈清禾闭上眼。这三天里，外面的情况该有多混乱？
李晏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外面的事有父亲、母亲和大哥在处理，你什么都不用管。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
“云渺子……”
“已经收押了。周子安招认，是他与云渺子合谋，一个制造‘地动’，一个散播疫病，试图让预言成真，以此逼迫我就范。”李晏的表情变得严厉，“此案牵扯到十七名官员，都已被控制。这一次，我要把他们彻底清除。”
沈清禾稍稍安心，又想起另一件事：“萧绝那边……”
“沈锐加强了沿江的防御，萧绝暂时没有动作。但根据探子的回报，北境今年雪灾严重，冻死了大量牛羊，他的后勤补给面临很大困难。我推测，他也在等待，等我们内部彻底混乱，再趁机南下。”
内部有纷争，外部有威胁，处境艰难。沈清禾只觉得胸口发闷，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就无法停止，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胸腔，让她疼痛难忍。
李晏慌忙拍着她的背，朝外喊道：“传太医！”
一阵忙乱过后，太医诊脉，再次确认是“忧思过度，耗伤心血，兼外邪入侵”，开了安神补心的方子，并叮嘱必须绝对静养，不可再劳心费神。
喝完药，沈清禾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这一次，她开始做梦。
梦里，她回到了穿越前的实验室。导师指着她那份关于“古代农业技术现代化嫁接”的论文，摇着头说：“清禾，你的想法很好，但过于理想。技术的移植必须考虑社会环境、文化习惯以及既得利益者的阻力……这些，你的模型里都没有考虑到。”
她辩解道：“可是数据显示，技术可以提升生产力，而生产力的提升能够改善生活，这是普遍规律！”
导师只是叹气。
场景变换，她又站在青州叛乱后的废墟上。那个跪地大哭的老农抓住她的衣角，嘶声问道：“沈姑娘，你们说的新世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还能等到吗？”
她想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是苏月见遇刺那晚的血迹，是理工学院学生被村民驱赶时的迷茫表情，是孔维正拂袖而去时说的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有云渺子在大殿上说的那句“荧惑守心，主大丧”……
最后，所有混乱的影像都指向一个清晰的念头：时间不多了。十七年零八个月。
这个数字鲜红，在她的意识里反复出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啊！”她惊叫一声，猛地坐起，寝衣已被冷汗浸透。
“清禾！”李晏立刻惊醒，将她拥入怀中，“做噩梦了？”
她靠在他肩头，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那些强行维持的镇定、一向自傲的理性、以及“为天地立心”的志向，在这一刻再也维持不住。她只是一个被投掷到陌生时代的普通人，承担着沉重的压力，走在危险的边缘，不知道下一步是否会坠落。
“李晏……”她哽咽着，“我害怕。”
李晏收紧手臂，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声音低沉而坚定：“怕什么？”
“我怕我们错了。怕技术改变不了人心，怕制度约束不了人性，怕我们付出所有努力，最后还是只能看着灾难发生，看着百姓受苦……”她语无伦次，终于说出了压抑已久的恐惧和迷茫，“我怕时间不够，我怕身边的人都离开，我怕……我怕你因为我，背上千古骂名。”
李晏沉默了许久，久到沈清禾以为他生气了。但他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清禾，”他最终开口，“你还记得我们大婚那晚，我说过什么吗？”
沈清禾茫然地抬头。
“我说，此生不负，来世仍寻。”李晏擦去她的眼泪，目光温柔而深沉，“那时候我就知道，选择了你，就是选择了这条最艰难的路。我们可能会失败，可能会声名狼藉。但那又怎样？”
他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千古骂名能换来百姓的性命，我来承担；如果逆势而行能争得一线生机，我来开路。你不是一个人在承担，清禾。我们是一体的。你的恐惧，我来分担；你的理想，我来实践。”
“可你本是皇子，可以做个守成之君，平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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