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新二年,二月二十八。泰山脚下,已是人山人海。
从三天前开始,各路人马陆续抵达:江南的儒生乘船换马,北境的学者穿越刚刚解冻的草原,西域的僧侣牵着骆驼,海外的使者带来异域的典籍。更有无数平民百姓,扶老携幼,只为一睹这场千年难遇的盛会。
山脚下临时搭建的“报到处”排起了长队。负责登记的是理工学院的学生,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学袍,态度谦和,效率却极高。
“姓名?籍贯?所属学派或身份?”
“鲁郡,孔文远,儒家济北一脉。”一位中年儒生递上名帖。
学生登记完毕,递回一个木牌:“甲字区第三排十七号。这是您的座位牌,请收好。山上有热水供应处、简易食棚,如有需要可凭牌领取。”
孔文远接过木牌,有些诧异——他以为会按学派分区,没想到是混坐。
旁边一位来自北境的工匠也在登记:“俺叫张铁锤,幽州人,就是个打铁的,没啥学派……”
“无妨。”学生微笑,“您代表的是工匠群体,请到丙字区。那里有工具展示台,您可以把得意之作带去展示。”
张铁锤眼睛一亮:“真的?俺新打的一把弯刀,可好使了!”
不同身份、不同背景的人们聚在一起,起初还有些拘谨,但随着交谈深入,发现彼此都有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山腰处,主会场正在做最后布置。那是一个半圆形的露天坛场,依山势而建,可容纳三千人就坐。坛场中央是高起的讲台,背后是巨大的屏风,可悬挂图纸、展示实物。最特别的是,讲台两侧各竖着一块打磨光滑的黑石板,据说可以用来写字画图,写满后可擦拭重写——这是理工学院的最新发明,叫“教学板”。
坛场四周,设立了六个展示区:农业区陈列着新式农具和作物标本;工业区有水力模型和纺织机;医疗区展示外科器械和药品;教育区挂着学生的作业和设计图;民生区是各种数据图表;还有一个特别的“百家言”区,供各学派自由张贴文章。
沈清禾和李晏提前一天上山检查。站在坛场最高处,俯瞰着山道上络绎不绝的人群,李晏轻声感叹:“自稷下学宫之后,再未有如此盛况。”
“稷下学宫是百家争鸣,我们这次,是要争出一个未来。”沈清禾的目光望向北方——萧绝的使团昨日已抵达,住在半山的客舍。孔维正今晨刚到,正在安顿。云渺子昨天夜里独自登上日观峰,说要“先观天象,再论人事”。
一切就绪,只待明日。
二月二十九,子时。孔维正下榻的客舍内,烛火通明。
这位当世大儒已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但眼神依然锐利。他面前摊开着沈清禾所着的《技术普惠白皮书》,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老师,夜深了,该歇息了。”弟子陆文远轻声道。他是少数几个跟随孔维正前来,却对理工学院抱有好奇的弟子。
孔维正摇头:“文远,你实话告诉为师——你去理工学院旁听这半年,究竟看到了什么?”
陆文远沉默片刻,从行囊中取出一本笔记,双手奉上。
孔维正翻开,里面不是经义注解,而是各种奇怪的图:水车的受力分析、纺织机的齿轮传动、甚至还有一副人体骨骼图,旁边标注着穴位和经络的对比。
“学生在理工学院,学了三样东西。”陆文远声音平静,“一是‘实事求是’,任何理论需经实践检验;二是‘格物致知’,从具体事物中探寻道理;三是‘民本为用’,学问最终要能让百姓得利。”
他指向那副人体图:“这是医学院的教材。他们解剖了三十具无人认领的尸首,重新绘制了人体图,发现古医书中记载的经络,与实际的血管、神经分布有出入。现在他们用这套新图教学,外科手术的成功率提高了五成。”
孔维正的手指微微一颤。
“老师常说‘仁者爱人’。”陆文远跪下,“学生愚见,能救人性命的学问,便是最大的仁。理工学院或许离经叛道,但他们救活的人,是实实在在的。”
孔维正闭上眼,久久不语。
同一时刻,萧绝的客舍内。
萧绝没有睡,他站在窗前,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谢玄坐在灯下,整理着明日要用的资料。
“主公,江南这次确实做到了‘有教无类’。”谢玄感慨,“我看到连贩夫走卒都领到了旁听证,虽然座位在最后,但毕竟能进场听。”
“这就是沈清禾的高明之处。”萧绝转身,“她不争一时口舌之快,她要争的是人心。让平民百姓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们自然会比较:是空谈仁义能让他们吃饱,还是实实在在的技术能。”
“明日第一场是成果展示。”谢玄道,“据说会有平民上台讲述亲身经历。这一招,儒生们接不住。”
萧绝忽然问:“谢玄,若当年我先遇到沈清禾,会不会走上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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