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江心,月光高悬。萧绝站在船头,望着对岸江南的点点灯火,忽然问:“沈锐,你不怕我过江后反悔,或者趁机探查军情?”
沈锐站在他身侧,望着同一片江水:“我妹妹说,信任是合作的基础。如果连这一步都不敢尝试,还谈什么应对更大的灾变?”
萧绝没有说话。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羡慕李晏——不是羡慕他得到了江山,是羡慕他有这样的家人:一个敢把技术公之于众的皇后,一个敢深入敌营擒王的将军,还有一个……敢在朝堂上掀起“百官下乡”的岳父。
这是一群特立独行的人,也是一群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船靠上了南岸。码头上,火把通明。李晏和沈清禾并肩站着,身后只跟着少数侍卫,没有仪仗,也没有排场。
萧绝下船,与李晏四目相对。这两位雄主,隔江对峙了数月,终于在此刻面对面。
“萧侯,别来无恙。”李晏率先开口,语气平和。
“托陛下的福,还没冻死。”萧绝的话中带刺,目光却落在了沈清禾身上。
沈清禾上前一步,微微行了一礼:“萧侯,深夜冒昧相邀,实在是事态紧急。北境雪灾的惨状,我们已经知晓。请入内详谈。”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直接进入主题。萧绝忽然觉得,这种风格,意外地合他的胃口。
一行人进入码头旁的简易议事厅。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长桌,几张木椅,炭盆烧得正旺。
沈清禾亲自为萧绝和谢玄倒了热茶,然后展开一张巨大的地图——不是军事布防图,而是《小冰河期影响预测及应对方案示意图》。
图上详细标注了未来二十年气温的下降曲线、粮食减产的预估、极端天气频发的区域,以及江南已经和计划实施的应对措施:耐寒作物培育基地、仓储网络、御寒技术推广点、医疗防疫体系……
数据详实,逻辑清晰,内容让他们感到震惊。
萧绝和谢玄看得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们知道北境苦寒,却没想到,这苦寒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二十年会越来越糟糕。
“这份预测,是基于天工院一百年的观测数据,以及理工学院近三年的验证。”沈清禾指着图表说,“误差不会超过一成。萧侯,北境首当其冲。”
萧绝抬起头,目光锐利:“所以,你们是想施舍?用一点技术,来换我退兵?”
“不。”沈清禾摇头,“是合作。技术不是施舍,是工具。我们可以提供耐寒的麦种、省炭炉的图纸、冻伤的防治方法,甚至帮助你们建立仓储体系。但作为交换,我们需要北境的战马、毛皮、矿产,以及——在灾变面前,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一致对外?”萧绝冷笑,“外敌是谁?老天爷?”
“是,也不是。”李晏接过话,“外敌是严酷的自然环境,是可能因此引发的饥荒、瘟疫和动荡。如果我们继续内斗,消耗本就不多的资源,那么不等灾变的高峰到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漆黑的天空:“萧侯,你争夺天下,是为了什么?如果天下在灾变中变成一片死地,争来又有什么用?”
萧绝说不出话来。
谢玄忽然开口:“陛下,皇后,你们这套方案,需要多少时间?多少资源?北境等得起吗?”
“所以不能等。”沈清禾指向地图上的几个节点,“第一批耐寒麦种,今年春播就可以在北境试点。省炭炉的技术,图纸就在这里,北境的工匠稍加培训就可以制作。防疫手册,连夜就可以抄录带走。这些,不需要等。”
她停顿了一下:“但更深层次的合作——比如联合建立北方的粮食储备库、共同研发御寒的材料、共享气候观测数据——需要信任,需要时间来磨合。我们可以用十年为期,以沧江为界,互不侵犯,全力发展民生,应对灾变。十年后,看谁的道路,能让更多的百姓活下来、活得更好。”
“十年之约?”萧绝眯起眼,“如果十年后,我北境的民生超过了江南呢?”
“那说明你的道路更好。”李晏转过身,目光坦荡,“届时,我李晏自愿退位,奉你为天下共主。但如果江南胜出……”
“我萧绝,率北境归附,永不反叛。”萧绝接得干脆。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各自的理念,赌的是未来的道路,赌的是谁能让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在自然的力量面前,延续下去。
过了许久,萧绝缓缓伸出手:“口说无凭。”
李晏也伸出手:“立约为证。”
两只手握在一起,冰冷而有力。
沈清禾铺开早已准备好的绢帛,提笔写下了《沧江之盟》的草案。条款清晰:停战、通商、技术共享、灾变应对协作、十年之约……
萧绝和李晏各自盖上了私印。谢玄和沈清禾作为见证人,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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