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玉抬头看了看祖母,见林默微微点头,才迈着小短腿走上前。
皇后拉着她的小手,问了句家常:“玉姐儿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呀?”
萧景玉眨巴着大眼睛,认真想了想,脆生生地回答:“回娘娘,玉姐儿要上学!”
“祖母办的学堂,可好玩了!要念书,要算数,祖母还说,以后还要学打拳呢!说谁欺负玉儿,玉儿就打回去!”
童言无忌,却听者有心。
德妃那边几位妃嫔的脸色顿时微妙起来,德妃更是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等着看皇后如何发作这“惊世骇俗”的言论。
周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默也适时地露出惊慌和懊恼的神色,仿佛才意识到孙女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然而,皇后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竟笑了起来,轻轻捏了捏萧景玉的小脸:“你祖母倒是疼你。女孩子家,身子骨强健些是好事。”
她语气温和,并未深究,反而转头对林默道,“老夫人这学堂,办得倒是新奇。听闻不止教女孩儿强身,还教子弟们庶务、军略?”
林默心里门儿清。她立刻摆出一副老实巴交又带点固执的样子:“回娘娘,老婆子也是没法子。”
“您是不知道,前阵子家里出了那么档子事,差点就……唉!老婆子是吓破了胆啊!”
她开始诉苦,语气那叫一个真诚:
“就想着,这家里的孩子,不能光学那之乎者也,万一将来再遇上事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自家铺子田庄怎么回事都弄不明白,岂不是任人拿捏?”
“得多学点本事,将来不管怎样,总能混口饭吃,不给朝廷添麻烦不是?”
她绝口不提什么家族振兴、培养人才的高大上理由,就把动机归结于被吓怕了、让孩子有口饭吃,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至于女孩儿学点拳脚,”林默叹了口气,演技全开。
“更是老婆子的私心。我就这么两个孙女,长得又招人疼,就怕她们将来……唉,学点花架子,能吓唬吓唬人,跑得快点儿,老婆子我也能放心闭眼啊!”
她这番大实话情真意切,逻辑朴素(甚至有点蠢),反而让那些想扣“牝鸡司晨”、“扰乱纲常”帽子的人无从下口。
你跟一个一心只想着儿孙能吃上饭、孙女别被欺负的老糊涂老太太讲什么大道理?
皇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
她深知德妃一系与忠勇侯府的龃龉,也乐得见一个糊”却忠君爱国且暂无威胁的侯府存在。
林默这番表现,正好符合她心中对忠勇侯府现状的预期——被吓破了胆,急于自保,手段略显笨拙,但无伤大雅。
“老夫人一片苦心,实属不易。”皇后最终定了调子,温言勉励了几句。
“家族子弟,多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总是好的。只是这分寸尺度,还需把握好,莫要太过,惹来非议。”
这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德妃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精心准备的刁难,被林默一套装傻充愣加真情告白组合拳打得七零八落,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差点闪了腰。
最后,皇后甚至还赏了萧景玉一对小巧玲珑的金丝芙蓉玉镯,夸她“天真可爱,赤子之心”。
走出坤宁宫,重新呼吸到宫外的空气,周氏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林默却挺直了腰板,脸上那点糊涂和惶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掂了掂手里皇后额外赏赐的几匹宫缎,嗤笑一声:
“看见没?有时候,‘糊涂’比‘精明’更好用。德妃那老白菜帮子,这会儿估计正气得挠墙呢!”
她低头,看着正美滋滋摆弄新镯子的小孙女,得意地挑眉:“玉姐儿,今天表现不错!走,回家,祖母让小厨房给你做点心!比宫里的还好吃!”
萧景玉立刻欢呼起来。
周氏看着瞬间恢复彪悍本色的婆婆,和天真烂漫的侄女,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婆婆更深沉的敬佩。
坤宁宫殿内,熏香袅袅,方才那份看似和乐融融的气氛,随着忠勇侯府三人的离去,瞬间荡然无存。
德妃端起手边的粉彩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声音却带着冷意:“皇后娘娘仁厚,体恤老臣家眷。”
“只是这忠勇侯府的老太君,瞧着……倒真如她自个儿所说,病了一场,脑子有些不清醒了。”
她轻笑一声,尾音上扬,“这般离经叛道,若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朝勋贵之家,没了体统规矩。”
她身旁一位穿着湖蓝色宫装、面容姣好的李昭仪立刻附和,声音柔媚:“德妃姐姐说的是呢。臣妾听着都觉着惊心。”
“那萧家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萧老夫人竟也由着性子胡闹,还说什么‘怕孙女被欺负’?”
“这京城天子脚下,勋贵之女,谁敢轻易欺负?莫非是暗指京中治安不靖,还是……另有所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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