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一掀,萧弘毅、周氏、柳姨娘,还有一位留着山羊胡、面容清瘦的老太医依次走了进来。
三人脸色各不相同:萧弘毅是硬撑出来的镇定里透着担心,周氏是实实在在的憔悴带着不安。
柳姨娘则眼角发红像是刚哭过,眼角的悲伤表情肌肉调动不足,眼神还滴溜溜乱转。
“儿子(儿媳/妾身)给母亲请安。”三人行礼。
“辛苦陈太医跑一趟。”林默微微点头,声音带着刚醒不久的沙哑,伸出了手腕。
陈太医恭敬上前,铺上丝帕,凝神诊脉。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太医脸上。
只见陈太医的眉头越拧越紧,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疑惑,再到难以置信,他反复换手诊了几次,最后收回手,捋着胡子,一脸沉重地看向萧弘毅和周氏。
“陈太医,我母亲她……怎么样了?”萧弘毅喉头发紧地问道。
陈太医捻着胡须沉吟半晌,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奇哉怪哉!按脉象看,老太君前几日忧思过度,心脉淤塞,气血两亏,已是……灯枯油尽之兆。”
周氏身体猛地一晃,死死咬住唇。萧弘毅也是脸色发白。
柳姨娘则用绣帕紧紧捂着嘴,看着伤心,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
林默内心:又来了又来了,鼻涕淌嘴里知道甩了,早干嘛去了!姐的退休生活差点就被你们整成头七了!
“但是!”陈太医话头一转,声调都拔高了些,“今日这脉象,虽仍虚弱,却隐有生机流转,淤塞之处似有松动,颇有枯木逢春之象!这……”
“这实乃奇迹!恕老夫直言,此种转变,非药石所能及,倒颇似……颇似民间所言‘回光返照’啊!”
“回光返照?!”萧弘毅脱口惊呼,周氏更是掩面低泣。
柳姨娘像是被这消息击垮了,悲切地呜咽一声,柔柔弱弱地靠向身边的丫鬟,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萧弘毅听见:
“天爷啊……这、这可如何是好……侯爷,我们得赶紧为母亲准备……准备后事才是啊……”
她甚至在“后事”二字上加了重音,迫不及待要坐实林默将死的事实。
很好,气氛烘托到位了。
林默适时地咳嗽了两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然后,她看向额头冒汗的陈太医,语气悠悠,带着点好奇:
“陈太医,那我这‘回光’,能照几天?”
“啊?这……”陈太医被问得一愣。
林默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慢条斯理地追问:
“够不够我把这侯府里外收拾利索,看着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把家顶起来,再看着我那孙子娶媳妇生孩子?”
她每问一句,陈太医的汗就多一层。萧弘毅和周氏更是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老夫失言了!”陈太医忙不迭躬身拱手,语气惶恐,“老太君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已然转危为安!方才所言,是老夫学艺不精,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林默像是忽然想起般,随口问了一句,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柳姨娘:
“陈太医,我之前病得重时,总觉心慌气短,这也就罢了。最奇的是,噩梦缠身,耳边也似有人絮絮叨叨,说些恼人之事……一遍遍说什么‘时候到了,该走了’……”
她看到柳姨娘的背脊微微僵了一下。
“……这,也是气血亏虚所致?”林默收回目光,一脸“虚心求教”。
陈太医微微一怔,斟酌着回道:“心神失养,确易滋生幻听、多梦之症。老太君还需静心……”
“哦——原来是幻听啊。”林默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拖长了语调,随即对茯苓摆摆手,语气瞬间变得意兴阑珊,“有劳太医了。茯苓,看赏,送客。”
陈太医如获大赦,几乎是脚不沾地地退出去开方子了,背影狼狈得像后面有狗在撵。
太医一走,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味道。
柳姨娘抢步上前,用绣帕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带着哭腔:“母亲,您可吓坏妾身了!”
“昨日在外头,听得里面……唉,都是些杀千刀的奴才,竟在您病中如此懈怠,惹您动怒,真是死不足惜!”
林默没接她的话茬,目光缓缓扫过儿子和儿媳,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疲惫,不是身子乏,是心累。
“毅儿,周氏,你们坐下。”
两人依言落座,神情惴惴。
“我这场病,”林默语速缓慢,却字字清晰,“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气的。”
“累的是操持这偌大侯府,气的是……咱们这侯府,如今从上到下,简直成了个四处漏风的破落户!”
萧弘毅脸色一僵,想辩解:“母亲,儿子……”
林默抬手止住他,继续说:“我昨日处置了几个刁奴,不过掀开冰山一角。” 她每说一句,周氏的头就低一分。
“账目不清,采买虚价,下人结党,管家看着有人管,实则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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