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带着满腹心事,萧弘毅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正院门口。
院内灯火通明,周氏正低头核对账册的侧影,在窗纸上映出一道沉静而坚韧的轮廓。
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抬脚踏了进去。
周氏刚吩咐完丫鬟,见他来了,自然地起身相迎。她面上带着些许倦色,仍是温声问道:侯爷来了?可用过晚膳?小厨房还温着山药鸡汤,最是养胃,给您盛一碗?
她语气寻常,像是寻常妻子对晚归丈夫的问候。不等他答话,已转身吩咐下去,又顺手接过他略带湿气的外袍挂好,动作熟练自然。
萧弘毅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有些讪讪地,没话找话:“府里近来……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周氏将鸡汤碗推到他面前:趁热用,凉了该油腻了。
自己则继续拿起方才看了一半的田庄文书,就着灯火细细批注,并不打扰他。
没有刻意的逢迎,没有委屈的抱怨,只有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彼此安好的静谧。
萧弘毅喝着热汤,看着灯下妻子的侧脸,头一回觉得,这正院竟比他想象中更让人心安。
这一夜,萧弘毅宿在了正院。周氏细心为他打理好一切,自己安静歇在外侧,呼吸平稳。
夫妻二人虽未有更多亲密,但萧弘毅望着帐顶,一个温暖踏实的身影,正悄然占据心中更多地方。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各姨娘、通房便按例来正院请安。
与往日不同,周氏并未让她们立刻散去。她端坐上位,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不安、或窥探的脸。
“近日府中多事,母亲与我都深感疲惫。”周氏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往后,大家安守本分,恪守规矩,谨言慎行,自有你们的安稳日子过。”
她语气一顿,目光微沉:
“若有人心思活络,想趁着府里整顿风气之际,行那挑拨离间、浑水摸鱼之事,便莫要怪我不讲情面。柳姨娘及其党羽的下场,诸位都看见了。”
底下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敲打完毕,周氏语气缓和下来:“当然,侯爷乃一家之主,我等身为内眷,理当尽心服侍。”
“往后侯爷歇在何处,自有章程,我会安排妥当,力求公允,不使任何一房受了冷落。都听明白了?”
这番话让众人欣喜不已——毕竟,柳姨娘独占恩宠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众人连忙起身,齐声应道:“是,谨遵夫人教诲。”
……
西院内,柳姨娘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她惊恐地发现,除了身边两个自幼跟着的、暂时动不得的贴身丫鬟和妈妈,院子里那些负责洒扫、传递消息的粗使下人,竟在短短几日内被换了个干净!
如今守在院外的,全是周氏和老太君的人,一个个眼神警惕,油盐不进。
她尝试着递消息出去,无论是许以重金还是言语威胁,都如同石沉大海。往日里那些见钱眼开的婆子,如今见了她都绕着走。
她成了被困在精美牢笼里的瞎子、聋子。
更让她心慌的是,她隐约听闻侯爷近日竟频频留宿正院!这比任何惩罚都让她恐惧。
十几年的宠爱和依仗,若连这个男人都彻底失去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只能成为柳家一颗无用的弃子了!
焦虑和恐惧像毒蛇啃噬着她的心。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唤来最信任的妈妈,低声吩咐:“去,把我那对赤金缠丝玛瑙镯子找出来,砸碎了,用碎金子和那颗最大的玛瑙……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妈妈脸色一白,明白这是要将信息藏在看似不起眼的物件里,利用每日往外运送垃圾秽物的机会,冒险递出去。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信中,她极尽渲染自己的困境与老太君、周氏咄咄逼人的“清算”,最后写道:
“兄长,妹若倾覆,彼等下一个目标必是柳家!妹尚知许多旧事,愿为兄长与主人拼死一搏,望速施援手,指明生路!”
送出消息后,柳姨娘在屋里焦灼地踱步,直到深夜。
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深夜,她终于下定决心,穿着单薄的寝衣,悄悄打开窗户,任由冷风吹了半宿。
第二天,西院便传出柳姨娘病重的消息,高烧不退,咳嗽不止,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闻者心惊。
消息传到萧弘毅耳中时,他正在用早饭,动作顿时一滞。眼前闪过柳氏往日娇柔温顺、与他耳鬓厮磨的模样。
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情分瞬间涌上心头,不是说割舍就能立刻割舍的。
他心中泛起复杂难言的滋味,有恼怒,有失望。但……终究没能硬下心肠。
“我去看看。”他放下筷子,对周氏道。
周氏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侯爷去吧,毕竟……伺候了您一场。”
萧弘毅来到西院,一股药味扑面而来。柳姨娘躺在榻上,面色潮红,双眼紧闭,憔悴得脱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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