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浑身一颤,眼底浮现出真实的恐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泥土的手,又看了看这片他照料了数月的药圃。这里清净,安全,几乎让他忘记了外头的腥风血雨。
“老太君需要薛某做什么,薛某万死不辞。”他最终抬起头,眼神坚定,“只求能赎得万一罪孽。”
“用不着你万死。”林默摆摆手,“好好活着,把你的本事用在正地方,就是赎罪。收拾一下,午后跟我一起回府。庄子上的药圃,我会让懂药理的庄户接着照看。”
薛安深深一揖:“是。”
午后,马车驶离劳改庄,返回京城。
车厢里比来时多了两个人。
王氏换上了一身半新的豆绿色衣裙,头发梳得整齐,戴了支简单的银簪,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安静地坐在角落。
她目光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田野,眼神复杂,脸上露出近乡情怯的忐忑,时不时还偷偷看一眼闭目养神的林默,又很快移开视线。
薛安则坐在更靠外的位置,衣着朴素整洁,背着一个不大的青布包袱,里面除了两件换洗衣物,便是他这段时间在庄子上整理的一些关于草药特性的笔记。
他神色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唇角,透露出一丝重回漩涡中心的凝重。
林默闭目养神,指间的佛珠缓缓捻动。
马车晃悠着,离京城越来越近。
车厢内的沉默,让王氏心里混合着焦虑和不甘的情绪哽在喉咙口,越来越难以忍受。
眼看城门在望,王氏终于按捺不住,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朝着林默的方向道:
“老太君……我……我回去后,若是……若是二爷他还是半点不思悔改,成日里只知道胡混,我……我一个妇道人家,该怎么办?”
“孩子们……孩子们总不能一直看着他们爹爹那样……”
林默捻动佛珠的手指一停,睁开了眼睛:“你首先要想的,不是怎么拦他,而是怎么护住你自己和两个孩子,怎么把二房剩下的那点产业都攥在手里,别让他糟蹋干净了。”
“至于萧弘业,既然乐意在外头花天酒地、充大爷就随他,把手里的钱花完就完了。”
王氏听得一怔。这是……釜底抽薪?
“他没钱了若闹起来呢?”她下意识问。
“闹?”林默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他躺在床上张不了嘴,迈不开腿。薛大夫,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王氏后背倏地窜上一股凉意。
林默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氏:“你记着,你现在回去,不是求着他过日子,是奉我的命,替侯府整顿二房门户,看顾侯府血脉。”
“我……我明白了。”王氏用力点了点头。
薛安在一旁,将这番对话尽数听入耳中,面上依旧沉静,只是眼神微动。
这位侯府老太君行事,果然如外间隐约传闻那般,雷厉风行,且……极为护短。
对于自家人,哪怕如王氏这般曾犯大错的,只要肯回头,她也愿意再给个机会;而对于萧弘业那般自甘堕落、可能拖累家族的,则切割得毫不留情,手段果决。
回府后,各人自有归处。
薛安则被白芷亲自领着,安置在外院一处专门辟出的小药房旁厢房,与府里的大夫待遇相仿,却又更清净些。
而王氏,则被周氏身边的大丫鬟锦心,引着走向了二房的院子。
院子似乎比记忆中冷清了些,墙角那株她从前最宝贝的西府海棠,枝条有些疏于修剪,但到底还在。
正屋的门关着,东西厢房倒是开着窗。锦心在院门口停下,温声道:“二夫人,大夫人吩咐了,您先回自己院子安顿。稍晚些,她会过来与您细说。”
王氏喉头哽咽,点了点头。送走锦心,她独自站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里,一时竟有些迈不开腿。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推开院子的门。
院子里的景象让她脚步一顿。
院子倒是洒扫过了,青石板地面还算干净。
但廊下和院中,三三两两站着几个衣着鲜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看穿着打扮,既不像正经主子,也不像普通丫鬟。
有两个正倚着廊柱嗑瓜子说笑,另一个拿着面小铜镜,就着天光细细描眉。
角落里,两个粗使婆子靠着扫帚在打盹,还有一个面生的小厮,正蹲在鱼缸边,百无聊赖地往里扔石子。
见有人推门进来,院里静了一瞬。
那几个年轻女子抬眼打量王氏,目光在她半旧的豆绿衣裙和简单的发髻上扫过,见她面生,又无仆从跟随,便露出几分轻慢和不以为然,继续各聊各的。
打盹的婆子掀了掀眼皮,没动。只有那小厮站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王氏认得其中两个女子,是她被送走前,萧弘业不知从哪儿弄进来的“房里人”。
看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二房的人口“繁荣”了不少。
一个穿着水红衫子、眉眼带着风情的女子扭着腰走过来,斜睨着王氏:“这位……找谁啊?二爷这会儿可不在。” 语气里的不客气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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