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忠勇侯府展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萧弘毅每日照常上朝,对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视而不见,下衙后该处理公务就处理公务,该考校儿子功课就考校功课,仿佛那骇人听闻的弹劾从未发生过。
周氏也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有闲心整治了一顿试图兴风作浪的钱氏母女。
倒是外头,因着皇帝的默许和侯府的“不作为”,弹劾的奏本雪片般飞向御案。
起初还只是盯着“收留罪臣之后”这件事做文章,牵连的范围越来越广,连几年前的一些陈年旧账都被翻了出来。
德妃一系的官员跳得最凶,咬死了侯府“心怀叵测”。
但很快,与他们不睦的派系便站出来,看似为侯府辩解,实则句句把话题往“德妃娘娘与外戚承恩公府是否干预朝政、构陷勋贵”上引。
另一些与康郡王府、安远伯府走得近的官员,或因姻亲故旧,或出于派系同盟,也或明或暗地出言维护侯府。
朝堂之上,围绕着忠勇侯府,俨然形成了一场各方势力的混战。
今日你参我“结党”,明日我劾你“营私”。早朝成了菜市场,双方乃至几方人马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几乎要将金銮殿的屋顶掀翻。
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都被翻出来当成了攻讦的武器,牵扯进来的官员越来越多,俨然形成了一场借着忠勇侯府由头,实则进行权力倾轧的混战。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始终冷眼旁观。 他听着底下臣子们互相攻讦,看着他们迫不及待地暴露着自己的党属和私心。
只在争吵最激烈时,不轻不重地敲一下御案,说一句“成何体统”,却对任何实质性的弹劾都不置可否。
这沉默,在所有人看来,都像是纵容。
而风暴眼中的忠勇侯府,反而成了最安静的地方。
直到十日后,大朝会。
金銮殿内的气氛已如同沸鼎。
“陛下!忠勇侯萧弘毅目无君上,其心可诛啊!”
“臣附议!萧家跋扈至此,若不严惩,国法何存?”
“陛下明鉴!此皆小人构陷,侯府忠心可表!”
皇帝看着底下吵得面红耳赤的几位官员,忽然极轻的嗤笑一声。
那笑声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说啊,”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怎么不继续说了?朕听得正有趣。接着吵,让朕看看,你们还能演出什么新花样。”
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他缓缓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泛着淡淡金光。目光在众臣脸上一一扫过,所及之处,无人敢直视。
“御史张澜。”
张澜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王弼。”
被点到名的王御史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吏部员外郎,李敏。”
李敏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结党营私,构陷忠良,窥探圣意,其心当诛!”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厉, “证据确凿!来人——”
殿外甲胄摩擦声骤响,数名金甲侍卫应声而入,步伐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将这几名国之蠹虫,给朕拿下!剥去官服,押送大理寺,严加审讯!”
“陛下!陛下饶命!臣冤枉啊!”张澜涕泪横流,还想挣扎,被两名侍卫毫不留情地反剪双臂,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官帽滚落在地,被无情践踏。
方才还慷慨激昂、恨不能以头抢地的几位“忠臣”,此刻瘫的瘫,软的软,在一片死寂和众臣惊惧的目光中,被逐一拖出了大殿。
那沉重的殿门轰然合上的声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一些方才跳得欢的官员,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皇帝缓缓踱步,明黄的靴尖在众臣面前停驻,声音温和得让人心惊:
“诸位爱卿,可还有本要奏?”
满朝文武齐齐垂首,无人敢应。
“既然无事,”皇帝的声音依旧平和,“那就退朝吧。”
直到那抹明黄彻底消失在帘后,殿内才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几位方才还慷慨激昂的大臣,此刻已是面色惨白,瘫坐在地。
下朝后,萧弘毅回到府中,脚步都是飘的。
还没等他跟林默说完朝堂上的惊变,宫里的太监就到了,茯苓快步进来传话,神色紧张。
林默正歪在榻上啃苹果,闻言把果核一丢,慢悠悠地站起身。
一位面白无须、身着绛红色宦官常服的中年太监已笑眯眯地踱了进来,正是御前得脸的裘都知,他满面笑容:
“老夫人,陛下口谕,请您即刻进宫一趟。说新贡的北苑龙凤团茶到了,想起老夫人最是懂茶之人,特命咱家来请老夫人进宫,一同品鉴品鉴。”
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周氏下意识地看向林默,却见林默脸上瞬间堆起了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她说着要跪下谢恩,语气带着惶恐:
“哎呦,这可怎么敢当!劳烦裘都知亲自跑一趟,陛下日理万机,竟还惦记着老身这点微末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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