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夏脑海里闪现了看过的那些法学的书,她未满十六岁,就算杀了这人也算是防卫过当。
至于未来,至于读书,至于她的人生。
自她出生起,就一直没有从黑暗中爬出来过。
在山沟村,她的出生压得她永远都摆脱不了。
去监狱也挺好的,有吃有住。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那人越来越近,身上的恶臭就如地狱里来的恶鬼般。
看着那脖子上乍起的血管,一刀下去应该也差不多了。
“砰”
那人倒在柳夏面前。
地上晕起一滩血迹,是从头上流出的。
柳夏呆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再抬头。
“这种人不值得弄脏你的手,赶紧帮我将他拖到我那。”
住在村尾那间破屋里的王阿婆,拿着一根粗木棍。
“别让人知道这人来过你家,到时候就算没发生什么,村里人的唾沫也会将你淹死。”
王阿婆将木棍放下,蹲下身去扒拉地上的人。
柳夏这才反应过来,放下菜刀,将老头扶了起来。
“别,我背就好,你将地上的血迹处理好,听好了,今晚没有人来过这里。”
说着,王阿婆有些吃力地将人背在身上,拿起木棍,拄着,借力往外走着。
很快就融在黑暗中。
柳夏拿起菜刀,别在自己的腰间,拿拖把拖着地上的血迹,很快,地上的血迹被擦干净了。
将大门锁上,拿着菜刀,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瞬也没闭上。
这时,她才想,王阿婆是什么时候进了她家,为什么要帮她?
王阿婆会成为下一个威胁她的人吗?
柳夏对这世界已经充满了警惕,就算是好心,她也会怀疑其动机。
好像自己不配得到没有理由的善意。
这是她出生以来就刻在骨子里的不配得感,任何东西都得经过她比旁人更大的努力,才能得到。
而有些东西,就算她追逐一生,也无法得到。
比如家,比如父爱。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她诚实地剖析着自己阴暗的内心。
比起有个弟弟妹妹,她其实更希望没有,但是因为她重视王二娘,希望她开心幸福,所以她才一直说服自己接受。
毕竟就算不接受也改变不了什么事实。
有时候她的挫折感真得很强,流着乔招娣的血,所以自己才会这般自私和冷漠吧。
一直想要摆脱的人,也许在未来的哪一天会发现,自己会成为她。
呃,她还有暴力嗜血的因子,在内心深处的角落藏着。
她清晰的知道,刚才,有那么一瞬,有点觉得王阿婆多管闲事了。
她恨不得将那老头的脖子动脉砍断,看血是否会喷涌而出。
至于后果,没关系的,大不了摆烂就好。
死,也不是不可以。
太累了,这人生。
怎么挣脱都好像无法摆脱。
王二娘私下将存折和身份证给她,不也是不相信柳文光会独立抚养她吗?
她从来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都说读书能改变命运,能改变什么?
就算她现在是大学生了,是不是还得束缚于这种裙褥之下的名声和清白。
到底是谁注重女子的清白?
男子?他们自己不清白,怎么要求女子清白?
女子?她们都是傻子吗?自己拿一个枷锁锁住自己?
就像刚才那个老光棍,好像理所当然就觉得,柳夏不敢反抗不敢叫人,就是笃定,即使有其他人看见了,舆论也是对柳夏不利。
舆论怎么就成了一把无形的犯罪匕首了?
柳夏想不明白,她归根自己读书还是太少,见识太少了。
她想着王二娘和孩子,想着王阿婆,呃,那个全村人不待见的王阿婆。
说她少女时代曾服侍过小鬼子。
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但她已经在村子里又活了五六十年了。
自己种地种菜,住在岌岌可危的破屋里,没有人跟她交流,一个人像个鬼魂般流荡在村尾。
柳夏也没跟她说过话,只是在做农活回来的时候,要经过王阿婆家,有时候会为她挑几桶水,有时候会帮她从地里将粮食挑回。
总归只是顺手的事。
两人没说过话,柳夏以为王阿婆是哑巴。
可这个好像随时要死去的老人,却背起了跟她身形差不多的男人。
想起那个让人作呕的生物,柳夏有些反胃。
她站了起来,将家里的灯都关了。
连手电筒都没拿,摸黑出了门。
原以为她会怕,可眼下心里却镇定无比。
一脚深一脚浅。
越来越近,听见锄土的声音。
没有月光,没有灯光,摸黑着进去,随声音方向走去。
地上放着的电筒发出微弱的光,微弱得都快融入在这深夜里。
王阿婆在破屋后面的这片菜园里挖着坑。
一下、两下……
抬头时,看见身侧的身影,见是柳夏,眼里没了刚才的冷静。
她这里就像是山沟村污秽之地,没人愿意踏足,好像靠近就会被脏东西附身。
“你别管,赶紧回去。”
柳夏没有离开,而是拿过锄头,拼尽全力加速锄着,比王阿婆快上许多,许多。
很快,一个深坑挖好了。
“你走,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刚才发生的事,还有接下来发生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柳夏,去过你设想过的生活和人生,这里烂透了,拼命地往前走,千万别回头!”
王阿婆好像将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将柳夏推到门外,那个摇摇欲坠的木门。
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水光,满是褶子的笑容,就像黑暗里的一朵彼岸花。
柳夏往里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动了动。
她想进去,却被王阿婆摁住。
“柳夏,求你了,别让我所作的一切都付之东流了。”
“谢谢你。”
这是柳夏对王阿婆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今夜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着,在这个冬夜,显得格外冰冷。
脸上温热的液体瞬间被雨水冲刷,只留下冰冷的触感。
这一夜,在柳夏的记忆中,是最漫长的。
长得,她以为黎明都不会到来了。
直至,山的轮廓,在淡青色的微光中慢慢的清晰,而金光一步一步爬上山头,冲散了那一团团迷雾。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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